会议室里静得能听见空调的嗡鸣。
专家们交换着眼神，最初的疑惑很快被职业的专注取代。
他们迅速传阅着余山带来的ct胶片和病历资料，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偶尔的低语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压抑的节奏。
那位享誉全球的理查德院士第一个拿起ct片，对着顶灯仔细端详。
灰白的影像在强光下纤毫毕现，他眉头紧锁，手指沿着海马体的轮廓缓慢移动，又停留在颞叶皮层那片异常的阴影上。
他低声用英语和身边的助手交流了几句，语气凝重。
其他专家也纷纷凑近投影仪放大的影像，或拿出自己的平板调阅电子版。
有人轻轻摇头，有人发出压抑的叹息。一位头发花白的国内权威推了推眼镜，指着屏幕上的几个区域：“海马体萎缩程度，确实远超同龄人……这些蛋白沉积的迹象，非常典型。”
“病史呢？家族史有没有？”另一位专家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林小雨。
林小雨被这么多陌生而严肃的目光注视着，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余山身后缩了缩，手指死死攥着他的衣角。
余山感受到她的颤抖，用力回握了一下她冰凉的手，代替她回答：“没有，家里长辈身体虽然不好，可是却没有这个病的遗传。”
一位女教授翻看着病历，语速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结合影像学表现，早发性阿尔茨海默病的可能性……非常高。”
“非常高”三个字像冰锥，狠狠扎进余山的心脏，也刺穿了林小雨强撑的防线。
她脸色惨白，嘴唇失去了最后一点血色，几乎站立不稳。
理查德院士放下了手中的胶片，用带着口音但清晰的中文总结道：“诸位，虽然十九岁的病例极其罕见，但综合所有临床表现和影像学证据，我们高度一致地认为，这位年轻女士罹患的，正是早发性阿尔茨海默病。其进展速度，根据现有研究，可能比晚发型更为迅猛。”
他顿了顿，目光带着一丝怜悯扫过余山和林小雨：“非常遗憾，以目前的医学水平，这仍然是一种无法逆转的神经退行性疾病。我们能做的，主要是药物干预延缓部分症状进展，以及提供支持性治疗和护理方案，提高患者的生活质量。”
“延缓……只是延缓吗？”余山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没有……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任何实验性疗法？或者……”
他环视着满室权威，眼中燃烧着最后一丝希冀的火焰。
专家们沉默了。有人避开了他的目光，有人无奈地摇头。
那位花白头发的权威摘下眼镜，疲惫地揉着眉心：“余先生，我们理解您的心情。但现实是残酷的。现有的药物，如胆碱酯酶抑制剂、NmdA受体拮抗剂等，效果有限且因人而异。至于实验性疗法，大多处于早期阶段，风险极高，且对于如此年轻、进展可能极快的病例，效果难以预估，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理查德院士补充道：“我们建议尽快开始标准化的药物治疗方案，并辅以认知训练、生活干预和心理支持。同时，家属需要做好长期照护的准备，这将是未来漫长而艰难的道路。”
长期照护……漫长而艰难……
这几个词像沉重的枷锁，瞬间将余山和林小雨拖入了无底的深渊。
林小雨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眼前阵阵发黑。
余山一把扶住她，只觉得臂弯里的重量轻飘飘的，仿佛随时会消散。
他抬头，看到的是一张张代表着人类医学顶峰的面孔，但此刻，他们脸上只有爱莫能助的沉重和宣告最终审判的肃穆。
现代医学的边界，冰冷而坚硬地横亘在眼前，将那微弱的“奇迹”的幻想彻底碾碎。
从医院出来，余山手里拿着一包药，这是那些专家们给开出来的或许能延缓病情的药物，价格昂贵，却已经不是余山所在意的了。
一旁的林小雨揉了揉眼睛，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老板，要不不用治了，反正他们也说了，不管什么用，乱花这钱也没意义，”林小雨抬起头，看着余山说道。
余山摸了摸她的脑袋，“怎么能不治呢，你不要忘了，你老板可不是普通人，解决这小小的阿尔茨海默病不是手拿把掐？等回去了，我联系老法师，他肯定有办法。”
听到余山这么说，林小雨点了点头，笑眯眯的看着余山，“我知道老板肯定有办法，我也会坚持的，老板你不要着急，咱们慢慢想办法，就算，就算找不到办法，我也不怪谁，在宾馆的这段时间，是我过的最快乐的时光，我肯定不会忘记的！”
余山听着林小雨这么说，强忍着心中的酸涩，他不能流泪，要把最坚强的一面展现给林小雨同学，如果他都六神无主了，那么小雨肯定更绝望。
回到宾馆，在得知了会诊结果后，大家的心情肉眼可见的低沉，芝芝更是哭的眼睛通红。
余山强颜欢笑的看着众人，“你们不要这么难过啊，以地球上的技术来说，这是个绝症，可是别忘了我是谁呀，这玩意儿就像个小感冒一样，过两天我就能找到解决办法！”
听到余山这么说，众人才稍微舒缓了一些，确实，他们有无数神奇的访客，有罗兰法师，有余山这样的存在，一个小小的老年痴呆罢了，肯定能解决的！
老板肯定能解决的！
深夜，林小雨一个人躺在床榻上，这样告诉自己。
她的眼角湿润，努力的在脑海中回忆着从小至大的点点滴滴，那儿时的快乐，生活的困苦，上学的奋斗，乃至今天幸福的生活。
她无法想象，自己生命中一点一滴的喜怒哀乐逐渐遗忘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或许像指缝间的流沙，越是用力想攥紧，消散得越快。
想到这里，她的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空落落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