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这老头谁啊?怎么会认识我?还喊得这么亲切自然。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旁边他那三个弟子更是如同被雷劈中,齐刷刷地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瞬间煞白,指着我的手抖得像筛糠,声音都变了调:
“宝…宝光玷污者!!是那个屠杀了宝光重镇的黑法师!!”
“闭嘴!”
床上的老者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低喝一声。
虽然虚弱,但也立刻让那三个惊骇的弟子噤若寒蝉。
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再次看向我,眼神复杂无比,有惊讶,有追忆,甚至还有一点哭笑不得。
我好奇地看着他。
“您老认得我?是见过我的通缉令?”
除了这个,我想不出别的理由。
毕竟我的“丰功伟绩”确实传的到处都是。
他又喘了几口气,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光,仿佛疲惫的老狮微微睁开了眼。
“老夫…拉斯特…”
拉斯特停顿了一下,似乎光是说出名字就耗费了不少力气。
“前拜尔皇家卫队首席骑士,兼近卫军团总教官。”
“当年你在拜尔发疯…咳…英勇奋战的时候,我就在现场,负责皇室成员的安全。”
“而且通缉令那种东西,怎么配让我认出凯厄斯的徒弟。”
凯厄斯?!
我脑中仿佛划过一道闪电!
那个在我穿越初期、还没完全搞懂这个世界时就收养并教导我自然魔法,后来不知所踪,我无奈之下给他立了个墓的便宜老师确实叫凯厄斯。
不过我一般都喊他“老头”,被他坑的时候会喊他“老不死的”
莱蒂思在一旁问道:
“你认识莱德,还有他在拜尔发疯是什么意思?”
拉斯特呵呵笑了两声,又引一阵咳嗽:
“何止认识,当年在拜尔公国和安维斯帝国联合举办的青年竞技大赛上,凯厄斯的大徒弟,也就是莱德,可是出尽了风头啊。”
他的眼神飘向远方,陷入了回忆:
“那时候莱德还是个半大小子,脾气就犟得跟他老师一个德行,主修自然法术,打法却凶得像头猛兽。”
“最后一战,他对上了拜尔的大公主…”
莱蒂思的眼睛瞬间亮得像两盏魔法灯,无比专注地竖起了耳朵。
拉斯特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继续说道:
“那真是一场恶战,他们两个家伙都把压箱底的本事掏出来了,魔力斗气耗尽,浑身是伤…打到最后,居然像野蛮人一样互相撕咬起来,最后还是莱德抡起他的拳头,硬是靠着一股狠劲把那大公主给砸趴下了。”
我抽了抽嘴角,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记忆有点久远了。
毕竟和后来的冒险团生活和在掘墓派日子比起来,那些记忆确实不怎么让人印象深刻。
“这还没完…”
拉斯特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带着点戏谑,
“你把人家公主击溃了还不算,居然还停歇半刻。等恢复魔力之后,操纵藤蔓,把那位身份尊贵、向来眼高于顶的大公主殿下,给结结实实、非常不体面地捆成了个…某种羞于启齿的姿势。”
莱蒂思眼睛瞪大地看着我,似乎没料到我居然如此没有节操。
喂喂,莱蒂思,你有资格这么看我吗!
那三个弟子也听得目瞪口呆,
似乎无法将眼前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宝光玷污者”和当年那个如此奔放的少年联系起来。
“后来呢后来呢?”莱蒂思转向拉斯特,迫不及待地追问。
拉斯特喘了口气,笑道:
“后来才得知,那场比赛的真正目的,是为了给拜尔大公最宠爱的女儿,也就是那位大公主,选拔一位足够优秀的夫婿。”
“你小子,阴差阳错,拿了冠军,也赢了个公主未婚妻。”
“噗——”莱蒂思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老者的笑容变得有些幸灾乐祸:
“订婚宴席上,你小子喝得酩酊大醉,跑到宫殿外面的花园里,抱着柱子嚎啕大哭,边哭边喊:凯厄斯!老不死的!你整我!说好的冠军奖品是一柄传奇法杖呢?!怎么他妈给我爆了个婚约出来啊?!”
他模仿着当年我那绝望的语调,惟妙惟肖。
“当时好多侍卫仆人去拦你,觉得你酒后失言,冒犯皇室。”
“结果你小子,居然又操起藤蔓,把人都给驱散了,然后就那么站在大雨里,对着电闪雷鸣的天空发出惨嚎,说一堆奇怪的话:老天爷啊!你下个二向箔二死我吧!我还要回家呢,这婚我没法结啊!”
房间里一片死寂。
然后——
“喂喂,莱德你年轻时到底是什么品种的二逼少年啊,送到嘴上的婚约都不要,这剧情搁吟游诗人那儿都得被退稿吧。”
莱蒂思指着我大声吐槽道。
那三个弟子也是表情扭曲,想笑又不敢笑,憋得满脸通红。
我尽量保持表情不变,突然有些后悔救这个拉斯特老头了。
“年轻人不懂事,拉斯特老头,难道你年轻时就没犯二过。”
拉斯特也笑得咳嗽起来,缓了好一会儿才说:
“当然当然,不过我还记得,你和凯厄斯那老混蛋,好像是一起溜了吧?把陛下气得够呛,半个月都没吃下饭…哈哈哈…”
“皇室后来对外宣称是他们驱逐了你,可在我们这些知情人眼里,你和凯厄斯可是出了个大风头啊。”
莱蒂思拽着我的袍子,一副可算让我逮到你的表情。
“逃婚?!莱德,你还有脸说我是女频人设!你这逃婚不是和那种追求自由,不畏权势的大女主人设差不多吗!”
我面无表情地抹了把脸,试图挽回一点尊严:
“其实,当年那位大公主殿下本人也不想结婚。她志在皇位,嫌联姻麻烦。”
“事后她还私下送了我一套极其珍贵的资源,足以帮助我和凯厄斯老头冲击更高境界…条件就是让我赶紧逃婚,这婚约自然就作废了。”
我向他们解释,也是给我那段黑历史打上一个不怎么让我丢人的补丁。
“所以,本质上是一场心照不宣的双向逃婚交易,只是我的方式比较戏剧性一点。”
拉斯特闻言,了然地笑了笑:
“原来还有这层缘由,不过,大公主肯定后悔了,她居然没料到你后来晋升了圣域。”
他看向我的眼神柔和了许多,那是一种看待故人晚辈的复杂目光。
“没想到,这么多年后,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再见到你…凯厄斯的弟子,莱德。”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内心警铃大作。
等等,这眼神是怎么回事?三分怀念三分慈祥还有四分莫名的期许?
老爷子我们很熟吗?你虽然和凯厄斯有点交情,但你不就看过我发酒疯和逃婚吗?别以为这样就能自动触发长辈的关怀剧情线啊喂!
是不是接下来就要拍我肩膀说:小子我看你骨骼清奇,要不要和我孙女认识一下?
莱蒂思果然立刻捕捉到了这微妙的氛围,她用胳膊肘捅了捅我,眼睛亮晶晶的,压抑声音:
“哇哦,莱德你快看!是‘老人家回忆起峥嵘岁月并开始对迷途晚辈产生不必要的责任感’之眼神!”
“通常伴随着说教、乱点鸳鸯谱以及强行赠送传家宝!触发隐藏任务了是吧?快问问奖励是什么!是皇家骑士剑法秘籍还是拜尔公国祖传的订婚戒指…”
“——停。”我没等她把话说完,就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她,
“你的脑洞再开下去,下一步是不是该替我孩子取名了?”
我指了指拉斯特,示意床上重伤的老者:
“重点难道不是这位前首席骑士为什么会在锈铁城,总不会只是为了帮你丰富我的黑历史素材库。”
莱蒂思被我噎了一下,但眼睛瞬间又亮起八卦光芒,她猛地拽了拽我的袖子,音量差点没压住:
“等等!我差点忘了!按套路,这种老前辈重伤托孤…呃,重伤相认的剧情之后,通常都会牵扯出更大的阴谋!而且他还提到了大公主!”
“莱德你居然还有这种隐藏剧情?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快说快说!我不信就是逃婚这么简单,是不是还有什么带球跑、追妻火葬场的桥段?”
我面无表情地抬手,精准地按在她凑过来的脑袋上,把她推开到一个安全的吃瓜距离。
“忘了。”我干巴巴地吐出这句话。
“忘了?!”
莱蒂思的音调瞬间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
“这种经典女频开局你跟我说忘了?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那可是公主!婚约!还有竞技场上互相对决的羁绊!这buff都快叠满了好吗!”
我瞥了她一眼:
“内存不足,自动清理了。毕竟后来又是冒险,又是盗墓。还被通缉,忙着跟各路神仙打架,谁还记得那么久远的新手村支线任务。”
“喂喂,你明明在敷衍我啊…”
无视了莱蒂思的咋咋呼呼,我也陷入了回忆。
…我真的完全忘记了那位大公主了吗?
拉斯特的那些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
画面汹涌而至,伴随着那个夜晚冰冷的雨声。
我想起来了。
那个逃婚的雨夜,并非只有我一人在发疯。
就在我对着电闪雷鸣的天空嚎叫之后,摆脱了所有人,跑到了一个花园里。
在一片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的花园阴影里,她走了出来。
雨水浸湿了她礼服,昂贵的丝绸紧紧贴着她修长的身姿。
她并未撑伞,任由雨水打湿她那一头粉色长发,几缕湿发贴在白皙的脸颊和颈侧,非但不显狼狈,反而更添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她的眼眸是拜尔王室那种纯净琥珀般的颜色,在不时划过的闪电映照下,亮得惊人。
那里面没有丝毫待嫁女子的哀婉,只有近乎燃烧的冷静,还有几分自嘲。
“莱德。”
她的声音穿透雨幕。
我当时大概是愣住了,脸上还挂着雨水和可能未干的…某些液体。
她一步步走近,无视地上的泥泞,停在我面前。
“不必做出那副样子。”
“我知道,你和我一样,都不想被这桩可笑的婚约束缚,这对我们而言,只是枷锁。”
她开门见山,目光如炬,看穿了我所有狼狈伪装下的真实想法。
“我的志向,从来不是一个盛大的婚礼。”
她微微抬起下巴,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她的声音在当时的我听起来是如此滚烫。
“你知道我的想法,我是拜尔之女!我的身体里流淌着开拓与征服的血脉!”
“你看这拜尔!”
她猛地一挥手,指向漆黑雨幕之外的广阔天地,声音在雷声中激荡,
“它不该蜷缩在这片土地上苟延残喘!”
“它应当踏平枯萎山脉,东讨古树天敌!北伐安维斯,占据广阔疆土!它的边界应当推向世界的尽头!让拜尔的鹰旗,插遍整个东大陆,这才是我生来的使命!”
她的目光猛地锁死我,那琥珀色的瞳孔里燃烧着惊人的野心:
“而这桩婚约?它不过是这伟大征途上的一块绊脚石,是你我共同的障碍!”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在我僵住的脸上转了一圈,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还透出几分我看不懂的情绪。
“只是没想到,我在你眼中,竟然如此没有魅力吗?竟让你宁愿抱着柱子哭嚎,也不愿…哪怕稍微考虑一下另一种可能?”
没等我组织语言反驳或解释,她便摆了摆手,截住了我的话头。
“罢了,你走吧。”
“虽然我应该主动提出的,但没想到是你先嫌弃的我。”
她的话语干脆利落,
“我不会让婚约束缚我的登基之路,你我的想法正好符合。我会对外宣称是我驱逐了你,保全皇室的颜面,作为交换…”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变得锐利,
“你要带走我的嫁妆,我相信你的天赋,战胜我的男人不会止步于白银之衣、黄金意志,你未来必将踏入圣域之门,而我只有一个要求——”
又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瞬间照亮了她被雨水打湿的脸,以及那双映照着野心的眼眸。
“待我真正加冕,坐上那属于拜尔唯一统治者的王座之时——莱德!无论你在天涯海角,是生是死,我要你必须来到我的面前!献上你的力量与忠诚!”
“届时,与我并肩统治这个国度!让拜尔的荣光,照耀我们所知的每一片土地!”
后来她还说了什么……
后来我只记得那夜的雨,以及那个女人眼中,足以焚尽一切的灼热野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