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渊心里早已乱成一锅粥。
九百两!他祖上留下的全部家当变卖了,也不知能否凑出这个数?
他几年不吃不喝也挣不了这么多银子!
他浑身僵硬,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贾瑛见他指望不上,不再犹豫,自己清朗地说了声:“一千两。”
这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大厅内顿时响起一片整齐的抽气声——“咦?!”
所有目光都惊异地投向了这位一直沉默的俊美公子。
看到他卓尔不群的气质与英俊的侧脸,再看看台上那清丽绝俗的红衣少女,许多人心中竟同时生出一个念头:
这两人才真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
周老板眼看美人就要到手,却又横生枝节,顿时两眼冒火,扭头死死盯住贾瑛,咬牙切齿道:“哪里来的小子,居然敢跟我抢人!”
他嘶声喊道:“我出一千一百两!”
贾瑛看也不看他,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台上少女身上,淡然道:“一千二百两。”
他坐在台下正中的状元席,那红衣少女一直低头垂泪,此刻也被这为她而起的激烈竞价惊动,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目光穿过人群,正好与贾瑛温和的眼神相遇。
贾瑛也看到了她那彷徨无助的目光,冲着她微微一笑,心道:别怕,我既在此,定要给你挣个自由身,改变你那凄惨的命运。
红衣少女被他这一笑看得心头一颤,那笑容里没有轻浮,没有占有,只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她不觉止住了泪水,怔怔地望着他。
周老板见贾瑛居然毫不犹豫地报出如此高价,气焰不由得一窒。
他虽仗着姐夫横行,但一千二百两现银也绝非小数目,况且,从未听说过有谁能卖出如此高价。
他脸色铁青,瞪着贾瑛重重哼了一声,猛地起身,拂袖而去。
司礼简直心花怒放,他万万没想到,这红衣少女竟能拍出一千二百两的天价!
这已是甄马会自开办以来前所未有的拍卖记录!
他又高声问了几句:“一千二百两!这位公子出价一千二百两!可还有人加价?
一千二百两一次……一千二百两两次……成交!”
醒木重重拍下,司礼高声宣布:“恭喜这位公子!一千二百两,小香姑娘归你了!”
一名侍女立刻托着铺着红绒的盘子,袅袅走到贾瑛面前。
贾瑛神色不变,从容地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数出整整一千二百两,轻轻放在托盘之上,动作干脆利落,仿佛支出的不是一笔巨款,而是几枚寻常铜钱。
另两名侍女则一左一右扶着那红衣少女,一步步从台上走下,直接走到贾瑛桌前。
少女垂着头,纤细的身姿在红衣映衬下更显楚楚动人。
她走到贾瑛桌前,声如蚊蚋地唤了声:“公子……”
话音未落,脸上已飞起两片红云,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
哪知贾瑛却侧身一步,轻轻推了一把身旁犹在梦中的冯渊,笑道:“冯兄,你的心上人来了,还不快带回家去。”
红衣少女闻声全身一颤,猛地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惊愕与失落。
冯渊也是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嗫嚅道:“啊?给、给我?”
他下意识地后往后缩了缩,自卑地轻声道,“我、我配不上……我没那么多钱……也还不起……”
贾瑛温和地拍拍他的肩膀,语气诚挚地说道:“不必你还。我此举别无他意,只愿这位姑娘能得遇良人,有个好的归宿。
记得你方才的话,要一辈子好好待她!”
冯渊尤自不信,瞪大了眼睛,他实在想不通,这初次见面的人对他为何这么好。
唯有贾瑛自己知道,这是他心中的一个执念。
当初读那红楼时,他便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冯渊没有死,如果香菱能跟着冯渊,是不是就能避开那凄苦的命运,安稳幸福地度过一生?
今日既然撞见,他便要亲手扭转这个遗憾。
红衣少女怯生生地站在冯渊旁边,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
冯渊看着她那清丽难言的侧脸,心中如在梦中,仍不敢想,这般美好的女孩,转眼间竟成了自己的……
此时,台上的司礼已重整旗鼓,满面春风地开始介绍下一位准备登台的少女。
贾瑛见冯渊仍是那副目瞪口呆的痴样,不禁心生一丝鄙夷。
但转念一想,香菱跟着他,或许能得到一个相对安稳的小家庭,总比落入薛蟠那般人之手强过百倍。
他轻轻拉了冯渊一下,低声道:“还不快带着香……小香姑娘回去。此地不宜久留。”
冯渊这才如梦初醒,激动得面色潮红,冲着贾瑛一揖到地,差点就要跪在地上。
他声音哽咽地语无伦次:“多谢贾兄!您、您就是我再生父母……”
贾瑛啼笑皆非,连忙扶住他,又转向红衣少女,温言安慰道:“香姑娘,这位是冯渊兄弟,他是个老实人,会对你好的……你放心跟他去吧。”
那红衣少女抬眸深深看了贾瑛一眼,目光复杂,似有千言万语凝结其中,欲将他此刻的容貌牢牢刻印在心间。
她眼中珠泪又缓缓滚落,终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贾瑛再次推了冯渊一把,声音压得更低:“记住我的话,明日就去找媒人,三媒六证,风风光光娶她过门!莫要耽搁!”
冯渊晕晕乎乎地,一个劲地点头:“好,好,都听贾兄的!贾兄大恩,明日定要请您来喝杯水酒……”
当下,三人离席。尽管台上丝竹再起,新的少女已然登场,但全场的目光仍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一抹渐行渐远的红色身影,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离了大厅,来到前院,晚风一吹,贾瑛才觉心安几分,抱拳说道:
“冯兄,香姑娘,你们先走一步。我还有些事情要办。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在冯渊那千恩万谢的告别声中,贾瑛潇洒转身。
但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那红衣少女投来的目光。
那不仅仅是感激,更是一种深深的依恋、不甘与不舍,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他钉在原地。
我这样做,真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