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日,上午。白宫椭圆办公室的阳光正好,透过高大的落地窗,在地毯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中漂浮着微尘,混合着旧书、抛光木器和刚煮好的咖啡的香气。克里斯芒娜·希尔总统坐在坚毅桌后,正低头批阅一份关于能源基础设施升级的文件。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深色长裤,金色的长发随意束在脑后,看起来更像一个忙碌的研究生,而非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
敲门声响起。
“请进。”
门开了,林夏洛克博士走了进来。与此前在空军一号上那个焦虑、疲惫的男人判若两人。他穿着合身的深灰色西装,眼镜擦得锃亮,步伐沉稳,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但显然分量极重的黑色文件夹。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总是冷静过度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着一种顶尖学者解出难题后的锐利光芒。
“总统女士。”他微微颔首。
“林博士,”克里斯放下笔,靠向椅背,打量着他,“看来财政部长的椅子终于不扎人了?还是你找到了厚垫子?”
林博士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勉强算是个微笑。“垫子没有,总统女士。但我找到了一张蓝图。”他将黑色文件夹放在克里斯面前的桌面上,“《财政稳固与公平税制改革初步方案》。请过目。”
克里斯挑了挑眉,拿起文件夹。比她预想的要薄。“初步方案?你上次的描述听起来像是世界末日生存手册。”
“浓缩了核心要点。技术细节和支撑数据在附录和我的电脑里。”林博士的语气恢复了那种熟悉的、不带感情的精确,“鉴于时间的紧迫性和问题的严重性,我认为您需要先看到主干。”
克里斯翻开文件夹。首页是简洁的摘要。她的目光迅速扫过那些加粗的标题和关键数字。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了。阳光依旧明媚,但温度似乎降了几度。
“国家公平贡献”财富税(the National Equity contribution wealth tax):
课税对象:对净资产超过5000万美元的家庭年度净财富增长部分征税。
累进税率:5000万-1亿美元部分:2%;1亿-5亿部分:3%;5亿以上部分:5%。
征收方式:强制年度资产评估(由国税局强化后的高净值个人管理局执行),允许部分资产分期缴纳或实物抵税(如特定条件下的未上市股权、艺术品,需严格评估)。
预计年收入:约2500-3000亿美元。
“这并非惩罚成功,而是对过去四十年资本收益税率长期低于劳动所得税率的结构性修正,以及对公共基础设施、教育系统(他们财富积累的基础)的公平回报。”林博士补充。
“目标效率审查”支出削减(targeted Efficiency Review Spending cuts):
并非全面紧缩,而是针对特定领域:
国防部:削减冗余、超支且与当前战略无关的武器项目(列举了三个具体项目),优化后勤采购流程。
部分农业补贴:改革直接支付体系,转向更针对小农和可持续农业的激励。
医疗保健:通过授权仿制药、价格谈判、打击欺诈和滥用,降低成本增长,而非削减福利。
预计年节约: 约800-1000亿美元。
“这不是削减服务,是削减浪费。每一美元无效支出,都在剥夺教育、基建或减税的空间。”
“劳动家庭税收公平”法案(working Families tax Fairness Act):
大幅提高标准扣除额和劳动所得税抵免(EItc)。
对年收入低于$50,000的家庭,提供新的“育儿税收优惠”。
同时,将最高边际所得税率从37%提高至42%,资本利得税税率与劳动收入拉平(对高收入者)。
净效应:中低收入家庭税负显着下降,高收入家庭(通过劳动和资本利得)税负增加。
预计净减少收入:约1500亿美元(需由财富税和支出削减覆盖)。
林博士补充(推了推眼镜):“目标是双重的:即时刺激经济(因低收入群体消费倾向更高)和长期的结构性公平。这关乎增长,不仅仅是再分配。”
克里斯放下了文件。她沉默了很久,阳光照在她年轻的脸上,映出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震惊、了然、一丝兴奋,以及巨大的、沉甸甸的压力。
“林博士,”她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干,“你这不只是找个厚垫子。你这是要把整个财政部的房子拆了,用钢筋混凝土重盖一座摩天大楼。”她顿了顿,几乎要笑出来,但那笑容很快被凝重取代,“不,你这是要发动一场经济领域的‘革命’。”
她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大口,仿佛需要咖啡因来消化这颗“炸弹”。
“财富税……自从……自从罗斯福的‘新政’和二战时的超额利润税之后,就没人敢真正碰这东西。最高法院那关怎么过?宪法第五修正案(征用条款)的挑战几乎百分之百会发生。”
“支出削减,动国防预算,农业补贴,医疗成本,每一个词背后都是一个大到能吞掉整个白宫的游说集团和国会山的雷区。”
“给富人增税,给穷人减税?听起来简单明了,但政治上的毒性能让两党立刻进入全面战争状态。我们会被称为……‘美利坚社hui主义合众国’。”
林博士静静地听着,没有任何辩解,只是等她说完了,才平静地回应:“法律挑战是必然的。我已让司法部税务部门开始做预案。最好的防御是法案设计本身的严谨和民意基础。政治阻力是必然的。但总统女士,星火革命的核心承诺是什么?是公平。是改变游戏规则。如果我们因为害怕阻力就不触碰最核心的不公,那么‘革命’一词将失去所有意义。”
他微微倾身:“数据模型显示,此方案若能实施,将在十年内显着降低财富不平等指数,增加中产阶级实际收入,并为‘教育公平法案’、‘全民医保升级’提供可持续的资金来源。反之,维持现状,财政赤字和国债的膨胀速度将在三年内吞噬掉所有新倡议的空间。我们……没有其他选择。”
克里斯微微低头。她想起了林肯,想起了罗斯福,想起了他们曾经做出的那些艰难、甚至被当时许多人憎恨的决定。她感觉自己后背沉甸甸的,仿佛有几个历史的幽灵正站在那里,沉默地注视着她。
“革命……”她低声自语,几乎听不见,“‘星火革命’……我真要成第二个富兰克林·罗斯福了。”这念头让她感到一阵眩晕,既有被历史选中的巨大惶恐,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跃跃欲试的冲动。罗斯福面对的是大萧条和法西斯,她面对的是深陷泥潭的财政和根深蒂固的不公。时代不同,敌人不同,但斗争的规模和所需的勇气,似乎并无二致。
她转过身,脸上已没有了犹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锐利。
“好吧,林博士。”她的声音恢复了清晰和力量,“看来我们没得选。那就干吧。”
她走回桌前,拿起那份薄薄的文件,感觉它重如千钧。
“第一,把你电脑里的所有数据、模型、推演,做成一份我能看懂,也能让国会山里那些故意装傻的人看懂的简报。要无懈可击。”
“第二,联系苏西幕僚长和真奈国务卿,我们需要一个团队会议,评估政治冲击和策略。这不仅是经济战,更是政治战。”
“第三,”她看着林博士,带着笑意,“做好准备吧,林博士。从今天起,你和我,会成为福克斯新闻和每一个华尔街交易员屏幕上,日日夜夜被诅咒的名字。”
林夏洛克博士微微颔首,脸上竟然露出一丝近乎满意的神色,仿佛“被诅咒”正是他方案成功的证明。“明白,总统女士。地狱的数据模型,我已经初步建好了。”他拿起文件夹,转身离开,步伐依旧沉稳,仿佛只是去参加一场普通的学术研讨会。
办公室门轻轻关上。克里斯独自站在原地,手里仿佛还拿着那份滚烫的方案。阳光依旧明媚,但她知道,窗外平静的华盛顿,很快就要因为这份文件,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还略显稚嫩的手,苦笑了一下。
“好吧,罗斯福先生,”她对着空气轻声说,“看来我得试试你的打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