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夜带苏婉重游旧地、观看旧物的举动,如同一把精准的钥匙,强行撬动了她脑海深处那扇紧闭的记忆之门。那些承载着爱与时光的实物证据,比任何苍白的语言都更具冲击力,它们不再是模糊的概念,而是带着温度、气味和触感的真实存在。
回到医院的当晚,苏婉躺在病床上,辗转反侧。白日里所见的一切,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反复放映——工作室里熟悉的气息,家中充满生活痕迹的角落,墙上记录着幸福瞬间的照片,还有那个深蓝色丝绒盒子里,每一件都诉说着一段往事的旧物……
尤其是那对素圈戒指,东方夜指尖触碰它们时那珍而重之的神情,深深烙印在她心里。
夜深人静,月光如水银般泻入病房。苏婉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时间的河流上。无数记忆的碎片,不再是之前那种尖锐而痛苦的突袭,而是如同被春风解冻的溪流,开始汩汩地、连绵不断地涌现。
她仿佛看到自己穿着职业装,有些紧张地站在东方集团的招标会上,不小心将香槟洒在了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西装上……(对应:香槟染西装,冷遇初相逢)
她看到自己熬夜修改方案,办公室里只有一盏台灯,而他不知何时出现,递给她一杯热咖啡……(对应:深夜改方案,咖啡暖寒冬)
她看到他们在游乐园里,她指着旋转木马笑得像个孩子,他站在一旁,目光无奈却纵容……(对应:游乐园约会,笑语逐风扬)
她看到他生病时,自己笨手笨脚地照料,他虽然虚弱,却一直拉着她的手……(对应:东方夜生病,苏婉来照料)
还有那幅“星夜之约”完成时,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惊艳与感动,在天台的星光下,他低头吻住她……
更多的,是他们日常相处的点滴——一起逛花市,他为她挑选手工香薰;她为他准备生日惊喜,他抱着她久久不语;他们窝在沙发上看电影,讨论着无聊的剧情……
这些记忆碎片,大多带着阳光的暖意和初恋的甜蜜,是她之前从未触及过的、被痛苦掩盖了的另一面真实。它们如此清晰,如此生动,让她几乎能重新体验到当时的心跳和悸动。
然而,就在她沉浸在这片突如其来的温暖浪潮中时,几块冰冷阴暗的碎片,如同隐藏在暖流下的暗礁,猛地撞击而来——
她看到他母亲挑剔而不屑的眼神,听到那些含着讽刺的话语……(对应:豪门门槛高,夜母初刁难)
她看到他因为集团危机而眉头紧锁,脾气变得暴躁,他们之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他说了伤人的话,她心痛难当……(对应:首次大争吵,婉心痛难当)
最后,是那张刺眼的、他与别的女人在酒店门口“亲密”合影,以及随之而来的、铺天盖地的“间谍”谣言……(对应:夜与女总合影,照片传网上)
还有那个冰冷的雨夜,她拖着行李箱,心如死灰地离开……(对应:婉彻底心死,雨夜离家乡)
甜蜜与痛苦,深爱与背叛,信任与猜疑……这些截然相反的记忆碎片,如同两股巨大的、互相撕扯的洪流,在她脑海中激烈碰撞、交汇!
“啊——”苏婉猛地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惊醒,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她双手紧紧抱住头部,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阵阵剧烈的、撕裂般的疼痛席卷而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不仅仅是头痛,还有心脏。那些甜蜜的记忆让她酸涩怅惘,那些痛苦的画面让她恐惧愤怒,两种极端的情感在她胸腔内冲撞、爆炸,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的情绪像坐过山车一样,瞬间被抛上幸福的云端,下一秒又狠狠摔入绝望的深渊。
她脸色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眼前时而闪过他们相拥的温暖画面,时而又被那张刺眼的照片和雨夜的冰冷所覆盖。她分不清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扭曲的,巨大的信息量和情感冲击让她的大脑几乎要宕机,情绪处于崩溃的边缘。
“怎么了?又头痛了?”守在外间的东方夜几乎是瞬间就冲了进来。他看到苏婉痛苦地蜷缩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剧烈颤抖,眼中充满了混乱和恐惧,与白天那个沉静地看着旧物的她判若两人。
他的心瞬间揪紧,立刻上前,想要扶住她。
“别碰我!”苏婉却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挥开他伸过来的手,声音尖锐而充满抗拒。此刻,她脑海中正被那张“合影”和激烈的争吵画面占据,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自觉的怨恨和痛苦,仿佛他还是那个曾经伤害过她的男人。
东方夜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她眼中清晰的痛苦和排斥,心脏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痛楚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但他知道,这不是她理智的选择,而是记忆复苏过程中必然的混乱和排异反应。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痛楚和担忧,没有再试图靠近,而是退后一步,与她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声音放得极低、极柔,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好,我不碰你。苏婉,看着我,深呼吸……对,慢慢呼吸……没事的,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里都不去……”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像锚一样,试图固定住她这艘在记忆风暴中颠簸的小船。
苏婉剧烈地喘息着,头痛欲裂,情绪翻江倒海。她听着他一遍遍重复的、安抚性的话语,看着他虽然保持距离却写满担忧和痛楚的眼眸,脑海中那些激烈的、痛苦的画面,与眼前这个沉稳克制、满眼心疼的男人,形成了巨大的割裂感。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是记忆中那个温柔深情的恋人?还是那个暴躁伤人的男人?
是那个与别人暧昧不清的背叛者?还是这个不离不弃、耐心守护的东方夜?
混乱!极度的混乱!
她的情绪在这种割裂和混乱中,变得更加不稳,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痛苦、迷茫和巨大的无助。
东方夜看着她痛苦挣扎的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他知道,这是记忆归位前最艰难、最混乱的一关。他不能替代她承受,只能这样默默地、坚定地守在一旁,做她唯一的浮木。
他不再说话,只是用那双盛满了痛楚与深情的眼眸,静静地、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用目光传递着他的存在和不离不弃。
漫长的夜,在苏婉断断续续的啜泣、压抑的痛呼和混乱的呓语中,以及东方夜沉默而坚定的守护中,一点点流逝。
当窗外天际泛起鱼肚白时,苏婉才因为极度的精神和身体疲惫,再次昏睡过去,只是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依旧紧紧蹙着,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东方夜轻轻走上前,用温热的毛巾,极其小心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和冷汗。他看着她苍白的睡颜,指腹轻轻拂过她紧蹙的眉心,试图将那里的褶皱抚平。
他的眼神沉重而复杂。
记忆的闸门已经打开,汹涌的洪水正冲击着她脆弱的心防。
他知道,更剧烈的风暴,或许还在后面。而他,必须比她更加坚强,才能护着她,安然度过这段黎明前最黑暗的混乱时期。
婉婉,别怕,无论想起什么,无论多痛苦,我都陪你一起扛。他在心中默默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