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付了钱,捏着钢笔往回撤,铁雄追上来:“真有情书?快看看!”俩人躲到没人的角落,小心翼翼拆开笔胆,里面果然卷着张小纸条,泛黄发脆,上面是行娟秀的小字:“明早八点,操场老地方,给你带了桂花糕。”
“嚯,还是场约会!”铁雄笑得贼兮兮,“这姑娘够意思,还带吃的。”张伟把纸条夹进笔记本:“说不定俩人后来成了,现在正带着孙子逛早市呢。”
往回走时,看见个老太太蹲在地上哭,面前摆着个旧藤筐,里面是些绣品,被人踩脏了好几块。“这群没良心的,”老太太抹着泪,“我老婆子攒了一辈子的活计,想换点药钱,他们倒好,抢着看还踩……”
张伟捡起块被踩脏的手帕,上面绣着对鸳鸯,针脚密得看不见线痕。“您这些我都要了,”他掏出钱包,“您说个数。”老太太愣了愣,报了个数,比张伟预想的少一半。铁雄赶紧把绣品往筐里拢:“张哥,这绣品针脚比王大妈的还细,绝对值!”
回去的路上,老太太说这些绣品是她年轻时给人做嫁妆攒的,老伴走得早,她一个人靠绣花拉扯大仨孩子,现在眼睛花了,绣不了了,“留着也是占地方,给懂行的人,算没白瞎功夫”。
到了店门口,王大妈正蹲在台阶上择菜,看见藤筐眼睛一亮:“这不是‘苏绣’吗?我年轻时候见过,针脚能劈开线!”她拿起块桌布,上面绣着片荷塘,荷叶上的露珠像真的一样,“你看这配色,老辈人叫‘雨过天青’,现在没人会调了。”
张伟把绣品铺开摆在八仙桌上,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上面,丝线泛着柔和的光。李老背着手进来,瞅了两眼突然说:“这老太太我认识,前几年在胡同口摆过摊,说她男人是军人,牺牲在战场上了,她绣的鸳鸯帕子,都是照着俩人的合影绣的。”
正说着,老太太的儿子找来了,手里拎着个保温桶,进门就给张伟鞠躬:“谢谢您,我妈这病……”话没说完就红了眼。原来老太太得了白内障,再不手术就看不见了,家里凑不出钱,才想着卖绣品。
张伟掏出昨天修吉他赚的钱,又添了些,塞给小伙子:“先去治病,绣品我帮您卖,卖多了再给您。”小伙子攥着钱,手都在抖:“我妈总说好人有好报,今儿个真见着了……”
老太太被接走时,回头指着块小绣片:“那个给你留着,上面是我男人最喜欢的腊梅,他说看着精神。”张伟拿起绣片,巴掌大的地方,腊梅开得正盛,枝干上还绣着个极小的“军”字。
下午,赵鹏从上海打视频来,背景是家茶馆,他举着手机绕了圈:“张哥你看,我把你教的招用上了,在茶馆设了个‘绣品角’,老太太们带着针线来,边绣边聊天,比打麻将热闹多了!”
铁雄凑过去看:“比咱这高级啊,还有茉莉花茶喝!”
“羡慕啥,”张伟笑着怼他,“咱有王大妈的韭菜饺子,有李老的胡琴,还有这腊梅绣片,不比茶馆差。”
傍晚关店,张伟把腊梅绣片镶进相框,摆在故事角最显眼的地方,旁边放着那支藏着字条的钢笔。铁雄蹲在地上擦柜台,突然说:“张哥,咱这故事角快成‘爱情博物馆’了,又是情书又是鸳鸯帕的。”
李老拎着鸟笼子出来,听见这话乐了:“爱情咋了?爱情是顶好的念想。我年轻时候给你李奶奶写情书,用的就是这种钢笔,她现在还留着呢,说比钻戒金贵。”
张伟锁门时,看见对老夫妻在门口看绣品,老头指着鸳鸯帕子说:“你看这针脚,比你当年给我绣的差远了。”老太太嗔怪地拍他一下:“就你嘴甜,当年收到我绣的烟袋,嘴都笑歪了。”
俩人相扶着走远,背影在路灯下挨得紧紧的。张伟突然觉得,这聚宝阁里的物件,不管是钢笔还是绣品,藏着的都是同一样东西——是藏在日子里的暖,是说不出口的惦记,是过了一辈子还想攥在手里的念想。
“张哥,明儿个吃啥?”铁雄的声音把他拽回神。
“去你家,”张伟笑了,“让你妈包饺子,素馅的,给李老多留两碗。”
“得嘞!”铁雄撒腿就跑,书包带在路灯下划出道亮线。张伟望着他的背影,手里捏着那支钢笔,笔帽上的划痕在灯光里像道温柔的疤。
铁雄妈包的素馅饺子是用木耳和鸡蛋调的,鲜得张伟连吃三碗,最后还端着碗汤蹲在院里喝。铁雄他爸蹲旁边抽旱烟,瞅着院里那棵石榴树笑:“这树有年头了,当年你爷爷在时就栽下的,今年准能结满果子。”
张伟抬头看,石榴树抽出新枝,嫩叶在风里晃。他突然想起早上潘家园收的那堆绣品,其中有块桌旗绣着石榴,针脚里还藏着金丝,阳光底下能看出细碎的闪。“叔,您见过绣得最细的活计是啥样?”
“那得说你王奶奶,”老头磕磕烟锅,“当年给部队绣锦旗,一针一线比机器还匀,有回绣‘保家卫国’四个字,眼睛熬红了,愣是没出一个错。”
正说着,铁雄举着个铁皮饼干盒跑进来,盒盖没盖严,露出半截红绸子。“张哥,你看我翻着啥了!”盒子打开,是面巴掌大的锦旗,红绸子褪成了浅粉,上面绣着“爱民如亲”,边角磨损得厉害,针脚却跟老头说的一样,密得看不见线。
“这是……”张伟愣住了。铁雄他爸凑过来看,突然一拍大腿:“这是当年你王奶奶绣的!她总说送出去一面,自己留了个小样,原来是藏在这儿了!”
下午,张伟把这面小锦旗跟潘家园收的绣品摆在一起,王大妈来看了,摸着红绸子直叹气:“我这手艺跟王奶奶比,差着十万八千里。她绣的字,远看是字,近看是花,针脚里都藏着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