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滩上的时间仿佛被冰冷的河水和极度的疲惫凝固了。
吴邪瘫在鹅卵石上,望着天空,任由泪水无声滑落,那是压力彻底释放后的生理反应。
胖子的鼾声已经响了起来,他实在撑不住了,哪怕身下硌得慌,也瞬间陷入了深度睡眠。
解雨臣靠在一块稍大的石头边,闭目眼神,但微微颤抖的眼皮显示他并未真正入睡,仍在警惕地留意四周。
而张起灵和黑瞎子,则依旧昏迷着,脸色一个赛一个的苍白。
就在吴邪的意识也开始模糊,即将被疲惫吞噬时,天空中传来了由远及近的、巨大的螺旋桨轰鸣声!
“来了……终于来了……”吴邪挣扎着坐起身,用力推了推旁边的胖子,“胖子!醒醒!救援来了!”
胖子嘟囔着骂了句梦话,极不情愿地睁开眼:“……开饭了?……”
解雨臣也立刻睁开眼,站起身,尽管身体晃了一下,但仍努力保持着清醒,望向天空。
很快,两架涂装着救援标志的直升机出现在河谷上空,巨大的气流卷起河水和平地上的碎石。
直升机寻找着合适的降落点,最终在不远处一块相对平坦的河滩上悬停,放下软梯和索降人员。
率先索降下来的是几名全副武装、行动迅捷的专业人员,他们一下来便迅速建立警戒线,动作干净利落。
紧接着,几名穿着白大褂、背着医疗包的医护人员也顺着软梯滑下,快步向他们跑来。
“小三爷!”一个领头模样的人跑到吴邪面前,敬了个礼,“二爷派我们来的!情况怎么样?”
吴邪认得他,是二京手下得力的一个伙计,叫阿亮。他看到熟悉的面孔,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声音沙哑得厉害:
“快……先看伤员!小哥和瞎子伤得很重!还有一个考古队的幸存者,精神不太正常。”
医护人员立刻分成两组,快速冲到张起灵和黑瞎子身边,进行紧急检查和处理。
“失血过多,体温过低,需要立刻输血和保暖!”
“手臂伤口严重撕裂感染,疑似骨折,需要清创固定!”
“生命体征微弱,但稳定,立刻准备转移!”
专业术语和急促的指令响起,担架被迅速展开。
吴邪、胖子和解雨臣围在一旁,紧张地看着。
医生在给张起灵包扎手上那道深刻的伤口时,即使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伤口……怎么弄的?这么深!”那几乎是自己割开的,而且失血量远超寻常。
吴邪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哑声道:“……意外。拜托,一定要救他。”
医生点点头,没再多问,专注地进行止血包扎,然后给他戴上氧气面罩,注射强心针和抗生素。
另一边,处理黑瞎子手臂的医生也是眉头紧锁:“伤口二次撕裂,感染很严重,而且他好像还有内伤,需要详细检查。”
他们小心地剪开被血浸透的绷带,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
昏厥中的黑瞎子似乎感到了疼痛,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
“轻点!哥们儿你轻点!”胖子在一旁看得龇牙咧嘴,仿佛疼的是自己。
阿亮则在一旁快速记录着现场情况,并指挥其他人将那个依旧神志不清、喃喃自语的幸存队员控制住,准备带上直升机。
“小三爷,下面……”阿亮压低声音,指了指暗河出口的方向,语气凝重,“情况很严重?”
吴邪疲惫地点点头,言简意赅:“塌得差不多了,里面……很危险,还有剧毒物质和……一些具有攻击性的生物残留。让后面的人绝对不要再进去,立刻彻底封锁所有可能通往地下的入口,包括这个出水口。”
他省略了所有关于蛇神、蜕壳、超自然力量的细节,只强调了物理和生物层面的危险。
“明白!”阿亮立刻领会,对着通讯器快速下达指令,“一组负责警戒河谷,二组准备爆破材料,三组沿河向下游搜索,看有无其他出口或异常,发现一律封锁!重复,没有指令,任何人不得进入地下!”
很快,更多的救援人员和设备通过直升机运抵,一个小小的临时营地迅速在河滩上搭建起来,医疗帐篷也支了起来。
张起灵和黑瞎子被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固定好,准备通过索吊送上直升机,直接转运往最近的大医院。
看着担架上两人毫无生气的样子,吴邪的心又揪了起来。
就在这时,即将被吊起的张起灵担架微微动了一下,他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似乎极其艰难地转向吴邪的方向,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吴邪立刻扑过去,凑近他。
“……没事……”极其微弱的气流声,几乎听不见。
但吴邪听懂了。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涌了上来,他用力点头:“嗯!没事!你们都会没事的!”
黑瞎子也被抬过,他似乎也恢复了一点意识,墨镜早已不知掉在哪里,紧闭着眼,却扯出一个极其虚弱的、难看的笑容,气若游丝地调侃:“……大徒弟……别忘了……师父的……辛苦费……”说完又晕了过去。
吴邪又是心疼又是好笑,重重应道:“忘不了!给你加倍!”
看着两架直升机分别载着张起灵和黑瞎子,以及那个幸存队员,轰鸣着升空,向着远方飞去,吴邪、胖子和解雨臣久久站在原地,直到直升机变成天边的小黑点。
剩下的救援人员为他们三人进行了简单的检查和包扎。三人多是皮外伤、冻伤和严重脱力,倒没有生命危险。
阿亮走过来:“小三爷,花爷,胖爷,这里交给我们就行。车已经在山谷外等着了,送你们回临时营地休息。”
三人没有拒绝,他们确实已经到了极限。
乘坐越野车,颠簸着离开蛇盘谷。当重新看到傈僳族寨子的轮廓时,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临时营地里,二京早已等候多时。看到三人狼狈不堪、满身伤痕的样子,这位一向严肃的汉子眼中也闪过一丝动容。
“回来就好。”他没有多问,只是拍了拍吴邪的肩膀,“先去清洗一下,医生再给你们详细检查一下,然后好好睡一觉。其他的,等你们缓过来再说。”
热水、干净的衣服、热腾腾的食物(虽然只是简单的粥和面条)、柔软的床铺……这些平日里最普通的东西,此刻却显得无比珍贵。
吴邪站在淋浴下,让热水冲刷着身上的泥污、血渍和冰冷的河水,看着身上青紫交加的伤痕,仿佛还能感受到地宫里的冰冷和恐惧。他洗了很久,直到皮肤发红,才仿佛感觉暖和了一点。
胖子的帐篷里,早已传来了震天的呼噜声,他几乎是沾床就着。
解雨臣清洗包扎后,沉默地吃了点东西,也回到分配给自己的帐篷休息,但他的帐篷里很久都没有鼾声传出,显然并未立刻入睡。
吴邪躺在行军床上,身体极度疲惫,大脑却异常清醒,地宫中的一幕幕如同电影般在眼前不断闪回:诡异的壁画、狰狞的石像、恐怖的蛇潮、疯狂的幸存者、邪异的蜕壳、僰侯变异的尸体、小哥挥洒的鲜血、冰冷的暗河、爆炸和崩塌……
沉默笼罩着营地,一种沉重而复杂的情绪在空气中弥漫。
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需要时间,去慢慢消化这场过于惊心动魄、代价惨重的经历。
他们还活着,但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
窗外,朝阳的余晖洒进帐篷,带来一丝暖意。但地底的寒意,似乎仍有一部分,顽固地盘踞在心底,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