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将至，雨村的桂花香得愈发浓烈，天气也透出爽朗的凉意。小院里，吴邪却对着一左一右几乎同时响起的手机，露出了近乎绝望的表情。
左手那只，是他吴家老宅的号码。接起来，是吴奶奶中气十足、不容置疑的声音：
“小邪！今年中秋，你必须给我回老宅来过！别拿什么雨村清净来糊弄我！你一个人在外面漂了这么多年，奶奶我不放心！必须回来让我看看！还有，把你那两个伙伴也带上！就是那个很能吃的胖子和那个不爱说话的小哥！一起回来！让奶奶也瞧瞧，是什么样的人物能让你定下心来待在那山沟沟里！这是死命令！必须回！”
右手那只，屏幕上跳动着“张海客”三个大字。刚一接通，那带着虚假热情和十足缠功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吴先生，中秋安康啊！佳节团圆，族长理当回族内主持祭祀，与族人共度。春节已然缺席，上元节也未能成行，此次中秋，实在是不能再推脱了。族老们意见很大啊…当然，您若是愿意，也可一同前来，张家必以贵客之礼相待，绝不会怠慢…”
吴邪：“…”
他面无表情地挂掉两个电话，把手机扔在石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然后整个人瘫进躺椅里，望着湛蓝的天空，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胖子端着刚出锅的桂花糕凑过来，眨巴着眼：“咋了天真？脸皱得跟包子似的。谁来的电话？听着动静不小。”
吴邪有气无力地瞥了他一眼：“我奶奶。和张海客。”
胖子瞬间了然，嘿嘿一笑：“哟呵！抢人大战啊！一个是血脉至亲，一个是家族使命！小哥这是成了香饽饽了？诶，不对，主要抢的是小哥，捎带上咱俩？”
吴邪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没踹着）：“滚蛋！烦着呢！”
一直安静坐在屋檐下擦拭着一把古朴匕首的张起灵，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投向吴邪，虽未开口，但询问之意明显。
吴邪坐起来，抓了抓头发，一脸烦躁：“奶奶下了死命令，必须回杭州过节，还得带上你们俩，说要看看是什么人把我拐跑了。”他顿了顿，更郁闷地补充，“张海客那边也是，非要小哥你回张家主持祭祀，说什么可以带‘家属’…”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胖子看看吴邪，又看看张起灵，识趣地没插话，默默咬了一口桂花糕，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瞟，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吴邪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一边是年事已高、一直牵挂他的奶奶，老人家就想团团圆圆过个节，他实在不忍心拒绝。另一边是张家那摊子事，虽然厌恶张海客的算计，但也知道张起灵身为族长，确实有一些无法完全推脱的责任，尤其是这种传统节日。
他不想让张起灵为难。
犹豫再三，吴邪试探着看向张起灵，小心翼翼地提出一个自以为“两全其美”的方案：“小哥…要不这样？我回杭州陪奶奶过节。让胖子…陪你去张家？胖子能说会道，能吃能喝，肯定能帮你应付场面！怎么样？”
话音刚落——
“吴邪！”
张起灵的声音骤然响起，比平时低沉冷厉了几分。他甚至猛地收刀入鞘，发出“铮”的一声清鸣，抬起头，目光如实质般钉在吴邪脸上，那里面带着明显的不悦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仿佛吴邪提出了一个极其荒谬不可理喻的建议。
胖子更是被桂花糕噎得直翻白眼，捶着胸口好不容易顺过气，哇哇大叫：“我靠！天真你真会安排！让胖爷我去张家？跟那群棺材脸大眼瞪小眼？过节？那是上刑吧！亏你想得出来！”
吴邪被这两人反应吓了一跳，尤其是小哥那一声带着薄怒的“吴邪”，让他瞬间怂了，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我…我不是想着…这样两边都顾到了嘛…”
“顾个屁！”胖子嚷嚷，“你走了，小哥还能有心思在张家待着？你让他带着胖爷我回去，算怎么回事？‘家属’是胖爷我啊？张海客那老小子不得笑晕过去？！”
张起灵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吴邪，眼神沉静，却让吴邪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仿佛自己做错了天大的事。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个提议有多糟糕。把张起灵推回那个他并不喜欢的环境，自己却不在他身边，还塞给他一个胖子…这根本不是分担，是添乱，甚至是…某种程度的推开。
吴邪顿时懊悔不已，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那怎么办？总不能…分身吧？”
张起灵沉默地站起身，走到吴邪面前。他没有看胖子，只是专注地看着吴邪。
“你不想去张家。”他陈述道，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
吴邪老实点头：“嗯…有点怵。”那些规矩，那些目光，确实让他不自在。
“嗯。”张起灵应了一声，仿佛这答案早已在他预料之中。然后，他极其自然地说：“回杭州。”
“啊？”吴邪愣住，“那…张家那边…”
“不回。”张起灵言简意赅，直接做了决定。
“可是…”吴邪想起张海客的话，“族老那边…”
“不重要。”张起灵打断他，目光扫过吴邪因为纠结而皱起的脸，“吴奶奶，重要。”
胖子在一旁猛地一拍大腿：“哎！这就对了嘛！小哥说得对！百善孝为先！必须回杭州！张家那边爱咋咋地！他们还能来抢人不成？”
吴邪看着张起灵平静却坚定的眼神，心里那块大石头噗通一声落了地，随之涌上的是一股滚烫的暖流。张起灵这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这边，选择了照顾他的意愿和亲情。
“那…张海客要是再打电话来缠…”吴邪还有点犹豫。
张起灵拿起吴邪扔在石桌上的手机，找到张海客的号码，直接拨了过去。
电话几乎是秒接，张海客热情的声音传来：“吴先生？可是考虑好了？”
张起灵对着手机，声音冷清，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最终的决断力：
“不去。”
“别再烦他。”
说完，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回应或纠缠的机会，直接挂断，关机。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吴邪和胖子看得目瞪口呆。
胖子率先反应过来，竖起大拇指：“小哥！牛逼！帅！”
吴邪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里那点剩余的担忧彻底烟消云散。是啊，这才是小哥。他根本不在乎张海客或者张家族老怎么想，他在乎的，从来都很简单。
“行！”吴邪一拍桌子，豁然开朗，“那就回杭州！胖子，收拾东西！咱们带小哥回家过节！”
“好嘞！”胖子兴奋地应和，“让奶奶看看咱这‘拐跑’她宝贝孙子的阵容有多豪华！”
张起灵看着吴邪重新亮起来的眼睛，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弯了一下。
中秋的难题，就这样以最直接的方式解决了。
去哪里过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在一起。
而他的选择，从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