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楼的意外坍塌以及吴邪与那神秘黑衣女子在救援中展现出的、迥异于常人的能力和冷静,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杭大这片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激起了层层扩散的涟漪。官方结论依旧是“意外”,但某些人心中的天平,已经开始悄然倾斜。
王胖子的疑虑与动摇自不必说,连一向冷静自持的解雨臣,在处理后续事宜时,看向旧图书馆和实验楼方向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深思与审慎。
而这场风波的另一个核心人物——黑瞎子,则似乎通过这些接连发生的“意外”,以及吴邪截然不同的反应,终于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并且……做出了选择。
这天,学生会下属的纪律检查委员会,以“近期多起事件均与吴邪同学存在时空关联”为由,再次对吴邪进行“约谈”。
地点依旧是那间宽敞却压抑的学生会办公室,只是这次坐在吴邪对面的,换成了几个面孔严肃、拿着记录本的学生干部。
气氛凝重。为首的干部扶了扶眼镜,语气刻板地列举着所谓的“关联证据”:从论坛诬陷帖发布时吴邪在场,到旧图书馆坍塌前有人目击吴邪进入,再到实验楼出事时吴邪“恰好”路过并参与救援……言辞间,虽未直接定罪,但引导和怀疑的意味十足。
“吴邪同学,我们希望你能如实说明一下,在这些事件发生的时间点,你的具体行踪和活动内容。”干部放下手中的资料,目光锐利地看向坐在对面,自始至终都平静得过分的吴邪。
吴邪抬起眼,目光扫过眼前这几张年轻却带着官僚气息的脸,心中只觉得荒谬。他扯了扯嘴角,刚想开口,用他最擅长的、能把人气死又抓不住把柄的平淡语气回应——
“哎呦喂——!”
一个拖着长腔、带着夸张语调的声音,突然从办公室门口传来,打断了室内凝滞的气氛。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只见黑瞎子斜倚在门框上,依旧是那副标志性的墨镜,骚包的印花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着,嘴角挂着那抹玩世不恭的笑容。他手里还拿着一串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糖葫芦,正有滋有味地舔着。
“这儿挺热闹啊?”黑瞎子晃悠着走进来,无视那几个学生干部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目光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吴邪身上,挑了挑眉,“哟,小吴邪也在?这是……开茶话会呢?怎么不叫上瞎子我?”
“黑瞎子同学!”为首的干部显然认识他,也知道他的难缠,语气带着不悦,“我们正在对吴邪同学进行必要的问询,请你不要干扰学生会正常工作!”
“问询?”黑瞎子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词,凑到那干部面前,墨镜几乎要贴到对方脸上,吓得那干部往后一仰,“问什么询啊?我怎么听着像是在审犯人呢?咱们学校什么时候改公安局了?”
他直起身,咬下一颗糖葫芦,嚼得嘎嘣脆,含糊不清地说道:“各位干部,欺负个‘老实学生’算什么本事?啊?”
他特意在“老实学生”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带着浓浓的讽刺。
“黑瞎子!你胡说什么!”另一个干部忍不住拍案而起,“我们是在按规章办事!吴邪同学与多起安全事件存在关联,我们有责任调查清楚!”
“关联?”黑瞎子嗤笑一声,把玩着手中的糖葫芦签子,“证据呢?拿出来瞧瞧?是人赃并获了?还是监控拍到他纵火砸墙了?”
他踱步到吴邪身边,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吴邪坐的椅子靠背上,这个动作带着一种无形的亲昵和维护姿态。
“就凭几句‘有人看见’、‘恰好路过’,就想定人的罪?”黑瞎子环视那几个干部,脸上的笑容淡去,墨镜后的目光似乎变得锐利起来,“这要搁旧社会,是不是还得搞个连坐啊?”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干部气得脸色发红。
“我强词夺理?”黑瞎子耸耸肩,“那你们倒是拿出点真凭实据来啊?没证据就在这儿哔哔赖赖,不是欺负老实人是什么?”他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吴邪,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小吴邪,别怕,有啥说啥。瞎子我虽然眼神不好,但谁要是想凭空往你头上扣屎盆子,我第一个不答应!”
这话已经说得相当直白了。他不是在帮“吴邪”这个身份,而是在帮眼前这个具体的、被他认定为“换了芯子”的人。
吴邪自黑瞎子进来后,就一直保持着沉默,微微垂着眼睑,看不清表情。直到此刻,他才缓缓抬起头,看了黑瞎子一眼。
那眼神很复杂,有审视,有探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更多的,是一种了然和……谨慎。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传递着难以言喻的信息。
黑瞎子接收到了他的眼神,嘴角那抹玩味的笑容又深了几分。他知道,吴邪懂他的意思。
“黑瞎子同学!”为首的干部强压着怒火,试图维持秩序,“请你立刻离开!否则我们将视情况向学校反映你的行为!”
“反映?去啊!”黑瞎子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正好我也想去问问,学生会什么时候有权力在没有任何实质证据的情况下,像审犯人一样‘约谈’学生了?这规矩,是谁定的?”
他往前一步,虽然脸上还带着笑,但周身却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压力,让那几个年轻干部不由得呼吸一窒。
“今天这事儿,我瞎子管定了。”黑瞎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要么,你们现在拿出确凿证据,我立马走人,绝不多说一个字。要么,就赶紧散会,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儿浪费大家时间,也省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他最后那句话,带着明显的暗示和威胁。
几个学生干部面面相觑,他们确实没有实质证据,所谓的“约谈”更多是出于压力和惯例。面对黑瞎子这种滚刀肉似的混不吝,以及他话语中隐含的、可能牵扯到更高层规则的警告,他们一时竟有些骑虎难下。
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极其尴尬。
最终,还是为首的干部咬了咬牙,狠狠地瞪了黑瞎子和吴邪一眼,收拾起桌上的资料:“我们走!吴邪,你好自为之!”
说完,便带着另外几人,灰头土脸地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顿时只剩下黑瞎子和吴邪两人。
黑瞎子看着那几人消失在门口,嗤笑一声,重新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把手里的糖葫芦签子精准地扔进了远处的垃圾桶。
“行了,碍眼的走了。”他拍了拍手,转身看向依旧坐在椅子上的吴邪,歪着头打量他,“怎么?被吓傻了?连句谢谢都不会说了?”
吴邪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黑瞎子,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为什么要帮我?”
他不相信黑瞎子是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
黑瞎子推了推墨镜,咧嘴一笑:“帮?我可没帮谁。我就是看不惯有些人,仗着手里有点小权力,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他走近两步,几乎与吴邪面对面,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只有两人能听清的蛊惑:
“而且……我瞎子认人,不认名。”
他指了指吴邪的心口,语气变得有些难以捉摸:
“我认的是这里面的‘东西’。至于外面这层皮囊叫什么……不重要。”
这话,几乎已经是赤裸裸地表明,他知道吴邪“非原装”的事实,并且,他认可的是现在这个“芯子”。
吴邪的心脏微微一动。黑瞎子的态度比他预想的更加明确和大胆。这是个机会,也可能是个陷阱。
“你到底想做什么?”吴邪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再次问道。
“不想做什么。”黑瞎子摊摊手,“就是觉得……这潭死水,搅和搅和,挺有意思的。而且……”
他顿了顿,收起玩笑的神色,语气带上了一丝难得的正经:
“有些‘脏东西’,光靠躲,是躲不掉的。得有人去把它揪出来,晒晒太阳。”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墨镜,意味深长地看了吴邪一眼,然后不再多说,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晃晃悠悠地走出了办公室。
吴邪独自站在空旷的办公室里,看着黑瞎子消失的方向,久久沉默。
黑瞎子选择了站队,以一种极其隐晦却又足够明确的方式。
他带来的不仅仅是一次解围,更是一种信号。
风雨欲来,而水面下的暗流,已经开始重新划分阵营。
吴邪知道,他必须尽快做出决断。是继续独自潜伏,还是……尝试接纳这个看似不可靠,却可能带来转机的“盟友”?
他走出学生会办公室,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