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板机关的惊魂一刻,如同冰冷的警钟,在每个人心头重重敲响。接下来的路途,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强光手电的光柱不再仅仅是为了照明,更像是探雷器,细致地扫描着脚下每一寸被苔藓覆盖的、可能暗藏杀机的地面,以及两侧和头顶任何可疑的阴影。
甬道依旧向下延伸,仿佛通往地心。空气中的阴冷湿气更重,带着一种渗入骨髓的寒意。
那股混合着腐朽与古老的气息也愈发浓郁,其中夹杂的、被张琪琳描述为“污浊”的能量感,如同无形的薄雾,随着他们的深入,变得越来越清晰可辨,让除了两位张起灵之外的人,都隐隐产生一种胸闷和不安的感觉。
沉默行进了不知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变化。
手电光柱的尽头,不再是单一的、向下倾斜的甬道,而是豁然开朗,形成了一个相对宽阔的、类似地下洞穴入口的空间。而在这个空间的尽头,赫然出现了两条岔路。
两条通道几乎一模一样,都是黑黢黢的洞口,散发着同样阴冷古老的气息,仿佛两只沉默的巨兽,等待着择人而噬。
队伍在岔路口停了下来。
“我靠!二选一?”王胖子用手电轮流照着两个洞口,嘴里发苦,“这他娘的怎么选?掷硬币吗?胖爷我出门可没带那玩意儿。”
解雨臣上前几步,仔细观察着两个洞口的边缘和地面,试图找出一些人为的痕迹或者区别,但很快他就摇了摇头:
“入口处的岩石结构和苔藓覆盖情况几乎完全相同,看不出明显的区别。设计者似乎刻意抹去了指向性的标记。”
黑瞎子推了推墨镜,侧耳倾听片刻,又嗅了嗅空气,咂咂嘴:“左边的,空气流动似乎稍微强一丝丝,带着点……更陈腐的味儿。右边的,死寂,但那股让人不舒服的‘能量’感,好像更浓点。”
吴邪眉头紧锁,目光在两个洞口之间游移。理智告诉他,这种情况下,贸然选择任何一条路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队伍里最非常规的两位“指南针”——张起灵和张琪琳。
几乎是在他目光转过去的同时,一直沉默并肩站在稍前方的两人,仿佛心有灵犀般,同时有了动作,却又指向了不同的方向!
张起灵,这个世界的闷油瓶,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他那淡漠却锐利的目光直接锁定了左侧的通道,抬起手指,言简意赅,声音低沉而肯定:
“那边。”
他顿了顿,补充了两个字,却重若千钧:
“核心。”
无需更多解释,所有人都明白,他指的是那个散发着“污浊”能量、被系统觊觎、可能危及两个世界稳定的能量核心。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张琪琳,来自异世的女张起灵,却微微侧头,那双淡然的眸子仿佛穿透了右侧通道的黑暗,捕捉到了某种极其细微、与众不同的波动。她的手指指向右边,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极其罕见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
“这边。”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那微弱感应的真实性,然后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有‘他’的痕迹她没有明说“他”是谁,但在场知道她来历的吴邪、王胖子、解雨臣和黑瞎子,瞬间就明白了——这个“他”,指的是张琪琳原本所在世界的、那个与她失散的吴邪!
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水潭,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什么?!”王胖子第一个惊叫出声,胖脸上满是错愕,他看看张起灵,又看看张琪琳,最后看向吴邪。
“琳妹子,你……你感觉到你那个世界的小……呃,吴邪了?在这下面?!这……这怎么可能?!”
解雨臣的眉头紧紧锁住,脸上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跨越世界的痕迹……残留在这里?这……这超出了常理!难道这里的空间不稳定,已经达到了能够连通其他世界的程度?” 这个猜测让他感到一阵寒意。
黑瞎子推了推墨镜,发出“啧”的一声,语气带着浓浓的兴味和审视:
“好家伙……这下可真是越来越热闹了。两个世界的线索在这地底交汇?瞎子我活了这么多年,这种奇事还是头一遭碰上。琳姑娘,你确定吗?这痕迹……清晰吗?能追踪吗?”
张琪琳对于众人的惊愕和疑问,并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再次肯定地点头,目光依旧牢牢锁定右侧的通道,重复道:
“痕迹,很弱。但,是‘他’。不会错。”
她的感知源于跨越时空的羁绊,这种玄之又玄的联系,外人难以理解,但她自己无比确信。
一直沉默的张起灵,在听到张琪琳的话后,也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右侧通道。他那双淡然的眸子里,似乎也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他感知不到张琪琳所说的“痕迹”,但他能感觉到右侧通道相对“平静”,能量干扰较小。然而,他的首要判断依旧基于当前世界最迫切的威胁。
他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吴邪,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眼神明确地重申了他的判断——左侧,核心,危险,必须优先处理。
瞬间,所有的压力和责任都集中到了吴邪身上。
一边是迫在眉睫、关系到此世安稳、甚至可能影响两个世界稳定的“核心”危机;另一边,则是同伴(虽然是另一个世界的)失散重要之人可能存在的线索,是张琪琳穿越时空苦苦追寻的目标,也是一份沉甸甸的、无法忽视的希望。
王胖子看着沉默不语的吴邪,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纠结:
“天真,这……这咋选啊?琳妹子那边……可是她家天真啊!” 他虽然平时插科打诨,但重情重义,深知失去伙伴的痛苦。
解雨臣则相对理性,他沉吟道:“吴邪,从理性分析,张起灵指出的核心是明确的、巨大的威胁。吴悠和系统的目标就是它,我们必须阻止。张琪琳发现的痕迹……虽然重要,但不确定性太大,而且痕迹微弱,优先级似乎应该……”
黑瞎子抱着胳膊,靠在石壁上,一副看戏不嫌事大的样子:
“哎呦喂,这可是终极难题啊。救世界还是帮朋友找对象?小吴邪,压力山大哦。”
吴邪站在那里,眉头紧锁,目光在左右两条幽深的通道之间来回移动。他的内心同样经历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他理解张琪琳的感受。那种寻找重要之人的焦灼与希望,他感同身受。如果换做是他,得知有可能找到小哥的线索,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去追寻。
但是,他不能。
他是吴邪,他经历过太多,深知轻重缓急。那个散发着不祥能量的“核心”就像一颗定时炸弹,吴悠和系统如同潜伏在暗处的引爆者。一旦“核心”被系统控制或破坏,引发的后果可能不堪设想,甚至可能波及到张琪琳原本的世界,让她的寻找彻底失去意义。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挣扎和犹豫都压下去。再次抬眼时,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决断。他先看向张琪琳,目光中带着理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但语气却异常坚定:
“琪琳,我明白你的心情。‘他’的线索非常重要。”
张琪琳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吴邪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所有人,最终落回左侧那条散发着不祥嗡鸣的通道,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但是,我们必须先解决核心。”
他看向张琪琳,试图解释自己的考量:“那个‘核心’的能量极不稳定,吴悠和他背后的系统像疯狗一样盯着它。如果被他们得逞,或者‘核心’本身失控,引发的空间震荡或者能量爆发,很可能彻底切断你感知到的痕迹,甚至……危及到你原本世界的稳定。”
他的分析冷静而残酷,却直指问题的核心。
“先解决核心,解除最大的威胁。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有足够的时间和稳定的环境,去追寻‘他’的线索。”
吴邪的声音放缓了一些,带着安抚的意味,“否则,两个世界都可能不稳,一切都会失去意义。你明白吗?”
张琪琳沉默着,她没有立刻回答。那双淡然的眸子直视着吴邪,似乎在衡量他话语中的分量,也在压抑着自己内心那汹涌的追寻本能。
通道深处那微弱却熟悉的“痕迹”如同磁石般吸引着她,但吴邪话语中描绘的、可能发生的毁灭性后果,也同样清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所有人都屏息看着张琪琳,等待她的反应。王胖子甚至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几秒钟后,张琪琳眼底那细微的波动渐渐平复,恢复了往日的古井无波。她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从喉咙里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嗯。”
她选择了相信吴邪的判断,以大局为重。
这个简单的回应,让所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吴邪心中也是一宽,他知道这个决定对张琪琳来说并不容易。他郑重地承诺道:
“我保证,只要解决了核心的麻烦,我们立刻掉头,全力帮你寻找‘他’的线索。”
张琪琳再次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从右侧通道收回,重新落回吴邪身上,恢复了之前那种以他为中心的护卫姿态。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动摇和急切,从未发生过。
歧路的抉择,已然落定。
目标,左侧通道,能量核心!
吴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对右侧通道那一丝线索的牵挂,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
“走吧,抓紧时间。前面的路,恐怕不会好走。”
他率先迈步,走向了左侧那条散发着不祥嗡鸣、仿佛通往地狱深处的通道。张琪琳毫不犹豫地紧随其后。
张起灵沉默地跟上,如同最可靠的影子。
王胖子、解雨臣和黑瞎子对视一眼,也立刻打起精神,跟了上去。
黑暗吞噬了他们的身影,只有手电的光柱在崎岖的通道中顽强地晃动着,如同在巨兽肠道中艰难前行的萤火。
右侧那条寂静的通道,则重新陷入了沉寂,那丝微弱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痕迹,在无人察觉的黑暗中,仿佛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