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卷着鹅毛般的雪片,如失魂的飞絮,疯狂地扑打在天地之间。
那股霸道绝伦的战意并非缓缓降临,而是如同一颗烧红的陨石,轰然砸入这片冰冷的雪原,瞬间将方圆百丈的空气都灼烧得扭曲起来。
林风背着气息微弱的白小怜,沉重的脚步在没过脚踝的积雪中留下一个个深坑。
他体内的劫灰气因为先前的消耗与祭坛邪力的侵蚀,正如同无数细小的虫豸在啃噬他的经脉,每一步都牵动着撕裂般的剧痛。
但他挺直的脊梁,却像一杆插在冻土中的长枪,未曾弯曲分毫。
雪幕被一道无形的气浪猛然撕开,一道火红的身影踏着一杆赤色战戟,自风雪深处行来。
她的步伐并不快,但每一步落下,都让整片大地的风雪为之静止一瞬。
赤凰战戟的锋刃上流转着令人心悸的血色光晕,仿佛刚刚饮尽了神魔的鲜血。
最终,她停在了林风身前十丈处。
赤凰战戟脱手,带着破空的尖啸,狠狠地插进坚硬的冻土之中,直没入地三尺有余。
戟身兀自嗡鸣不休,激荡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赤色气浪,将漫天飞雪尽数震成齑粉。
来人一身赤色战袍,在罡风中猎猎作响,面容冷艳如冰,一双凤眸锐利如刀,死死地盯着林风背上昏迷的白小怜。
“听说你差点被那座破祭坛吞了?”叶红绫的声音比这风雪还要冷冽,不带一丝温度,“现在还能走?”
林风感受着后背传来的压力,那不仅是白小怜的体重,更是他必须扛起的责任。
他咧开嘴,冻得有些发紫的嘴唇扯出一个略显苍白的笑容,露出一口白牙:“走不动也得走,不然欠苏仙子的那一顿赔罪酒,谁去请?”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却像一块投入冰湖的石头,在这死寂的雪原上激起了波澜。
叶红绫的眼神倏地一凝,那深邃的眸子里仿佛有战火在燃烧。
她对林风口中的苏仙子是谁毫无兴趣,但她从这句看似轻佻的回答中,听出了一股宁折不弯的悍意。
这股悍意,她在镇北军的死士营里见过,在那些身负重伤依旧冲锋陷阵的老兵身上见过。
“好一个赔罪酒。”叶红绫忽然抬手,握住了插在地上的赤凰战戟,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的气息冲天而起,“那就让我看看,你这身被劫灰气啃剩下的骨头,还剩几根能扛得住!”
话音未落,她身后轰然浮现出一尊顶天立地的战神图腾。
图腾之上,一头栩栩如生的赤色巨凰张开双翼,仰天长鸣,那无声的咆哮仿佛引动了天地间的火行元力,掀起百丈高的赤色罡风,将周围的雪地都融化、蒸发,露出了下方焦黑的土地。
她动了,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简简单单地举起战戟,以七成力道,朝着林风的头顶直劈而下!
这一戟,并非为了杀人。
这是镇北军的规矩,是叶红绫的方式。
她要试的,是林风的骨头,更是他的道心。
若他躲了,便是心怯;若他挡了,看他如何挡;若他硬扛,看他扛不扛得住!
一个被祭坛邪力侵蚀过的人,心志最容易出现裂痕,甚至可能已经沦为神只的傀儡。
她这一戟,就是要将所有伪装与软弱,通通砸碎!
戟锋未至,那凌厉的罡风已经如刀割般撕裂了林风的衣衫,在他脸上留下一道道细密的血痕。
他背上的白小怜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呻吟,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毁灭性的威压。
林风双脚如同生根一般钉在原地,不闪,不避。
他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那道越来越近的赤色流光,脸上却不见丝毫畏惧。
在死亡的压迫下,他体内心海深处,那颗灰蒙蒙的凡尘道种,终于被彻底激发!
嗡——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的道鸣在他体内响起。
道种轻轻一颤,一股无形的吸力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这片雪原虽荒芜,却并非绝地。
那些被大雪掩埋的,不知是哪个年代的凡人留下的足迹;那些游荡在风中,不知是哪户人家的炊烟飘散至此的余温;甚至就连这片土地曾见证过的无数凡人的生老病死,爱恨情仇……所有这些属于“凡尘”的气息,在这一刻尽数被道种捕捉、牵引、吸收!
无数看不见摸不着的气息洪流汇入林风体内,瞬间在他体表化作一层薄如蝉翼,却闪烁着万家灯火般斑斓色彩的甲胄。
此为,红尘甲!
战戟落下。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碎的声响。
红尘甲仅仅支撑了不到一瞬,便如同被重锤敲击的琉璃,轰然崩碎成漫天光点,消散于风雪之中。
恐怖的巨力余势不减,狠狠地砸在林风的肩膀上。
他的双膝再也无法支撑,重重地跪倒在地,地面瞬间龟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噗的一声,一口滚烫的鲜血从他嘴角溢出,滴落在雪白的地面上,化开一朵刺眼的红梅。
然而,承受了这雷霆一击的林风,却缓缓抬起头,仰天发出一阵嘶哑而畅快的大笑:“哈哈……好!这才像话!再来!”
他的笑声中充满了痛苦,却更充满了无尽的战意与癫狂。
这才是他熟悉的战斗,这才是强者该有的姿态!
相比于祭坛里那种无声无息、磨灭心智的诡异侵蚀,这种纯粹的力量碰撞,反倒让他感到无比的痛快!
叶红绫缓缓收回战戟,戟尖的赤芒渐渐隐去。
她看着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却依旧仰头大笑的林风,眼中那凛冽的战意终于缓缓褪去,转而化为一抹深藏的赞许。
“你没疯,也没变成那座神像的傀儡——挺好。”
她反手从腰间解下一个玄铁酒壶,随手扔了过去。
酒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被林风稳稳接住。
“这是我们镇北军的‘焚心酿’,三两就能烧穿普通修士的五脏六腑。”叶红绫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多了一丝别样的意味,“喝下去,喝不死的,才算我叶红绫认下的兄弟。”
林风看了一眼手中的酒壶,入手冰冷,却仿佛握着一块烙铁。
他毫不犹豫地拔开壶塞,一股浓烈到极致,仿佛能将灵魂都点燃的酒气扑面而来。
他仰起头,将壶嘴对准喉咙,咕咚咕咚地大口灌下。
烈酒入喉,犹如一条火龙顺着食道直冲腹中,瞬间在他体内炸开。
那股灼热的能量狂暴地冲击着他的四肢百骸,试图将他从内到外焚烧成灰烬。
然而,就在这股力量即将失控之际,他体内那些沉寂的劫灰气,竟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猛然被引动,与之产生了奇妙的共振!
焚心酿的火毒,竟成了劫灰气的养料!
林风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丹田深处涌起,瞬间修复了叶红绫那一戟造成的内伤,甚至连日来与祭坛邪力对抗的亏空,都在这股力量的冲刷下被弥补了大半。
他猛地将已经空了的酒壶狠狠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爆响!
下一刻,他伸手一招,那杆在祭坛中饱饮了邪神之力的灰焰长枪应声而出,被他紧紧握在手中。
他以枪为杖,撑着身体缓缓站起,动作虽慢,却坚定无比。
“今日,我林风在此立令!”
他的声音灌注了劫灰气与焚心酿混合而成的力量,不再沙哑,反而如同惊雷滚滚,传遍四野,竟将漫天风雪都震得一滞。
“我所立之宗,名曰‘葬仙’!葬仙宗——不拜天,不跪神!”
“不杀无辜,不避强敌!”
“谁若不服——”他猛然抬眼,环视着苍茫的风雪,目光仿佛穿透了虚空,看到了那些或在明或在暗的窥视者,“来战!”
最后一个“战”字出口,他手中长枪猛地插地!
枪尖上那团沉寂的灰色火焰,骤然暴涨,化作一道通天彻地的灰色火柱,冲天而起!
那火焰没有丝毫温度,却带着一股埋葬万物、终结一切的寂灭气息,竟硬生生将笼罩了方圆百里的阴沉云层,烧出了一道巨大而狰狞的裂口!
阳光透过裂口洒落,为这片冰冷的雪原带来了一丝久违的光明。
雪原深处,一棵孤零零的枯树后,柳如烟斜倚着树干,白皙如玉的指尖,正缠绕着一缕细若游丝,却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紫色雷电——欲念神雷。
她遥遥望着那道顶天立地的灰色火柱,看着那个身形算不上魁梧,脊梁却比山岳更硬的男人,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这傻子,明明身子都抖成筛子了,还要装什么盖世英雄。”她轻声呢喃,声音妩媚入骨,仿佛能勾走人的魂魄。
但她那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中,此刻却没有丝毫嘲讽,反而掠过一抹复杂难明的光彩,轻声道:“可若你真能扛下所有……我便把这副身子,连同这颗不听话的心,都一并给你,又何妨?”
话音落下,她指尖一弹,一枚刻满了玄奥符文,薄如蝉翼的桃色符箓悄无声息地飞出,在空中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流光,精准地没入了林风的衣领深处,紧贴着他的胸口皮肤,瞬间隐没不见。
此乃合欢宗秘符,可在他未来心魔爆发,神志最混乱之时,唤醒其内心最深处的原始欲望,以至阳至刚的欲望之力,破除心障,守护神魂。
做完这一切,柳如烟的身影便如同一缕青烟,悄然融入了风雪之中,再无踪迹。
林风忽觉心口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温热,但他此刻气血翻涌,战意沸腾,只当是焚心酿的余威,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
他抬头望向那被自己一枪捅破的云层缺口,目光投向更遥远的东方天际。
在那里,雷云开始诡异地汇聚,仿佛有某种远超想象的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他想起了某个地方,想起了某些人。
“村霸……”他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我很快……就要回来了。”
忽然,他脸上的冷意散去,又变成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等我回来,请你们全村喝酒。用你们的头盖骨当碗。”
风雪之中,那一句“来战”的宣言,随着“葬仙令”的名号,仿佛化作了无形的道韵,向着四面八方传开。
而在遥远的东荒域外,那片被无尽虚空风暴笼罩的界域壁垒,此刻却陡然震颤起来。
风雪,似乎变得更大了,也更冷了。
那是一种源自更高层次的威压,让天地都为之颤栗。
林风猛地抬头,他那被劫灰气淬炼过的神魂,敏锐地感觉到三股浩瀚如渊海,霸道如天谴的仙尊气息,正以一种撕裂空间的方式,朝着这片地域急速迫近。
风雪未歇,天际的云层之上,三道足以照亮整个东荒的流光,已经撕裂了厚重的云层,如同三颗坠落的太阳,正朝着这片雪原,轰然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