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趔趔趄趄地,在这白得让人直犯恶心的一片虚无里往后退。
脚底下踩的地方就跟没有实体似的,可又好像有看不见的冰霜在灵魂上头爬呢,每走一步就发出轻轻的“咔嚓”声,就好像记忆正一点一点断开。
那些透明的人影就像甩不掉的臭虫一样,静悄悄地靠过来,带着钻心的冷,就跟从特别冷的北边吹来的风似的。
每一根手指头碰到他,都像是在他热乎的灵魂上烫了一个冰冷的印子。
这可不是皮肤被烫着那种疼,而是从灵魂深处来的那种撕裂的感觉,就好像被一把不快的刀慢慢割着,还把一片热乎乎的记忆给带走了。
苏清雪在漫天大雪里递过来的那碗汤药啊,药汤上冒的热气把她冻得红扑扑的脸都给弄模糊了。
他还能瞅见她睫毛上结着的小冰晶,在火光下一闪一闪的。
那股又有苦药味又有松木柴火烟味的气息直往脸上扑,暖和得他差点就哭出来了。
手指尖碰到陶碗的时候那种温温的感觉,还有她小声说“喝了,就不冷了”的时候,那气息吹到耳垂上痒痒的感觉,正从他耳朵边上一点一点消失,就像雪花在手掌心里化了,最后啥都没留下。
柳如烟在他耳边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声就像兰花香一样幽幽的,还带着点慵懒和迷人的劲儿呢。
她呼出的热气暖暖的,就像还在脖子边晃悠似的,弄得他脖子一阵发麻,就像过电了一样。
她头发滑过他肩膀的感觉,还有嘴角擦过耳朵时那种湿湿软软的瞬间,现在都没了,只能在脑袋里想想,那笑声就像断了线的风筝,飘着飘着就没了,碎成一片了。
花想容那个小傻妞儿啊,老是叼着一只油光锃亮的烤鸡,眼睛亮闪闪地就朝他扑过来。
他都好像还能闻到那烤鸡焦糖色的皮滴下油落在炭火上“滋啦”一声响呢,鼻子里满是孜然和蜜汁混在一起的香味儿。
她抱住他的时候,胸前软软地撞过来,脸在他肩膀上蹭的时候那种孩子气的温暖,现在也都变成模模糊糊的影子了,连个大概的样子都快没了。
所有的这些啊,都在一点点没了,就像被人从他身边拿走、擦掉一样。
林风心里害怕极了,这种害怕是从灵魂深处冒出来的,比死还可怕呢。
死了的话,还能有轮回,可要是忘了她们,那就好像她们从来没在他生命里出现过一样啊。
她们为他流过的血,掉过的泪,还有露出的笑容,都会变得啥都不是了。
不行!绝对不行!
“嗬!”
林风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压抑的吼声,猛地咬了一下舌尖,一下子,钻心的疼和浓浓的血腥味就在嘴里散开了。
那铁锈味在舌根那儿翻腾,牙龈都跟着抖,连脑袋都跟着嗡嗡响呢。
疼啊,这时候就疼还能让他觉着自己是“活着”的呢。
血从嘴角流出来,他身体里的凡尘道种,就是那个装着他在尘世里所有牵挂的根基,这时候“嗡嗡”地猛响起来,那动静就跟老早以前的大铜钟被大锤子狠狠敲了一下似的,震得他浑身经络都跟着晃悠。
道种上头有七个以前特别亮的光点,这会儿呢,眼睁睁地看着就暗下去了,速度快得很,就像被周围那一大片白蒙蒙的雾给慢慢吃掉了一样。
这七个光点啊,那可是她们留在他生命里的印子,也是他道心的一部分呢,可不能就这么没了啊。
就在林风感觉自己的意识马上就要被冲没了的时候,在老远老远的幽冥裂隙的最里头,有一双红得像血一样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一面看着就很古老的铜镜。
姬无月穿着一身黑裙子,脸白得跟纸似的,捧着幽冥古镜的手指头因为太用力了,都有点微微发抖,手指关节都变白了,指甲缝里还渗出血珠子来,血珠子顺着镜子边儿就流下去了。
镜子里照出来的,正好就是林风识海里面那七个被白雾吞着的命光。
不过呢,在这七个光的最中间,就在他心口那个地方,还有那么一丁点儿几乎都看不见的残念,就像那种特别顽固的藤蔓一样,死死地缠着,跟那白雾的侵蚀较着劲呢。
这残念的样子啊,就像一道很细很细的血印子。
想当年啊,就在无间血池那个地方,天罚突然就降临世间了。
她呢,为了他,毫不犹豫地去挡那能要命的一击。
在最后一点力气都快用完的时候,她用指尖在他的掌心划了一道啊。
就到现在,只要一回想起来,那旧伤的地方就好像隐隐地疼呢,就像火烧似的。
姬无月的声音又低又哑,还带着那种不容人反驳的偏执劲儿,说道:“就算你把我给忘了,我也不会让你忘掉这一道划痕。”话音还没落呢,她左手一下子就变成爪子的模样,一点都没犹豫,“噗”的一下就刺进了自己的左胸。
那皮肉撕裂的声音在安静的裂隙里听得特别清楚,血一下子就喷出来了,溅到铜镜上发出“噼啪”的小声响,还冒起一股又腥又热的雾气。
可她就跟没感觉到似的,直接就从自己胸膛里,硬生生地挖出了一块还在“怦怦”跳着的心脉。
这可不是完整的心脏啊,这可是她生命本源的一半呢。
这心脉每跳一下,她的呼吸就跟着动一下,每抽搐一下,她就眼前发黑。
她把这半颗跳动着的心脉就这么按在幽冥古镜上了,血一下子就把整个镜面都染红了,镜面上的符文一个一个地亮起来,就好像那些古老的咒语一下子都醒过来了似的。
她还说:“这一半的心跳啊……就替你记着了。”
这心脉一融进古镜,镜面的血光“哗”地一下就特别盛,那道血光就好像能穿过无尽的时间和空间一样,特别准地就投射到林风心口那一缕马上就要消失的残念上,一下子就把那残念给死死锁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呢,在九域的北面,北荒的雪原上。
叶红绫穿着一身赤甲,站在一个用好多将士的骸骨堆起来的阵法正中间。
寒风吹过来,把她散开的长发吹得飘起来,还卷起沙子和碎骨头,呼呼地响着,就像人在哭似的。
她手里拿着一本已经发黄的名册,那羊皮纸的边儿都磨坏了。
名册上有三百个名字,全是用鲜血写的。
她用手指摸过去的时候,能感觉到那些字的墨迹凸起来,糙糙的,就好像摸到了三百颗到现在都还没安息的人心一样。
“三百个兄弟啊,那可是三百条命呢!”她眼睛红得像要滴血,朝着天大喊,那声音把风雪都给撕开了,“他们都把林风当成统帅,当成兄弟!这份情义,比天还高,比海还深!”
说完,她就把名册一下子扔到了阵法中间的赤凰焚情阵里。
一下子,火焰就蹿起来了,那火焰高得吓人,足有百丈,整个雪原都被照得红彤彤的。
热气直往脸上扑,冰雪一下子就化成水汽了,空气里都是烧焦的骨头和热血的味道。
在那大火里头,一个特别大的虚影慢慢出现了。
那正是好几年前,林风刚到北关的时候,那时候他还是个愣头青呢。
叶红绫亲手给他披上了“赤焰”战袍的场景。
那铠甲又冷又沉地压在少年的肩膀上,叶红绫还拍着他的肩膀说:“穿上这个,你就是咱们自己人了。”这声音就像穿过了时间和空间一样,在现在这火焰里又响起来了。
“谁说我情弱?这情,可是老子拿命换来的!”叶红绫的喊声震天动地,透着一股金戈铁马般的杀伐劲儿,“三百兄弟都没了命,这九域里千千万万的老百姓的恩情,都他奶奶的给我刻到这阵里去!”
她照着自己胸口就是一拳,“咯”的一下,肋骨好像都响了,一口心头血就喷出来进到阵里了。
血在高温里变成了赤金一样的雾气,慢慢往上升,最后变成了锁链。
那老大个儿的虚影一下子就变得实实在在的了,战斗的意志啊、忠诚的灵魂啊、老百姓的祈愿啊,一股脑儿全变成了一根老粗的红色锁链,“哧啦”一下就把虚空撕开了,带着谁也挡不住的猛劲儿,朝着昆仑墟里头的“爱之境”就射过去了。
在那纯白的啥都没有的地方,林风的神魂都快散架了。
姬无月硬给锁住的那点儿残念,那可是他最后的保命符了。
但就算这样,他还是一个劲儿地往后退,意识越来越不清楚,就像掉进了没底儿的冰窟窿里似的。
就在他马上就要彻底完蛋的那一瞬间,眉心那儿突然一热!
就好像有个烧得通红的烙铁,“啪”地一下就烙在他的神魂上了,那皮肉烧焦的疼就跟真的似的,一下子传遍了全身。
那道从北荒雪原过来的赤色战意锁链啊,就这么直直地把“爱之境”的壁垒给穿透了。
它可是带着三百个忠魂的怒吼,还有九域老百姓的心愿呢,一下子就冲进他的识海里面去了。
在识海当中,一片赤焰“轰”的一下就炸开了。
这可不是那种搞破坏的火焰,而是充满守护力量的战意啊。
热得就跟熔岩到处流似的,还带着铁蹄踩在雪地上、战鼓被敲响的那种轰鸣声,在他的神魂最深处炸响了。
林风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本来已经开始散开的瞳孔又重新聚到一起了,还闪过一道挺吓人的血色。
光这么被动地防守啊,只会一点点被消耗掉。
既然没办法阻止遗忘这事儿,那就换个法子呗。
他身体里的凡尘道种,被这战意一刺激,抖得那叫一个厉害,以前从来没这样过,就好像亿万颗星星一块儿震动似的。
这时候,他脑子里就冒出来一个特别疯狂的想法。
“你们想让我忘掉?”他嘴角一咧,那满是鲜血的牙齿看着特别吓人,“哼,老子就是要把你们,一个字一个字的,全刻到骨头缝里去!”
他竟然不再去抵抗那股要抹除记忆的力量了,反而一屁股盘腿坐下,还主动引着那股力量,把自己身体里剩下的、和那七个女子有关的感情念头反过来燃烧呢!
他拿自己舌头底下那独特的“声纹”当作引子,这“声纹”可是他以前说话就能产生法力的根基啊,现在倒好,被他当成刻东西的刀了。
每喊一次,舌头底下就疼得像要裂开似的,血沫子和真话一块儿喷出来,在空的地方就变成符文了。
“第一道,苏清雪,在昆仑那儿发的剑誓,把自己的身体当成剑鞘,保护我安全。这种感情呢,是‘守护’,封起来!”
他大喊一声,一个由念头燃烧变成的心锚,“嗖”的一下狠狠扎进神魂的最里面,就像把铁钉砸进烂木头里一样,“铮”的一声闷响。
在凡尘道种上头,代表苏清雪的那个小光点一下子就暗下去了,不过在中间留下了一个特别牢固的印子。
“第二道,柳如烟,把欲望念头都收回来,把这红尘当成火炉,来锤炼我的道心。这种感情呢,是‘锤炼’,封起来!”
又一个心锚扎进去了,道种的光又亮了一点,空气里飘出来一点点胭脂的香味,一下子就没了。
“第三道,姬无月,把灵魂当成钉子,拿幽冥来作证,生死都在一起。“这情啊,就像丝线一样缠着我,封了它!”
“第四道记忆,是关于白小怜的。她就像一道符,替我承受劫难,一直默默无言。这情呢,就当是用来救赎的,封了!”
每封印一道记忆,他身上的气息就更冷一些,眼睛里的光亮也跟着暗下去一点。
不过呢,他周围那些凡尘道种却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结实,就像刚诞生的星核一样。
他这是在用忘掉感情的代价,把她们的存在变成自己神魂的基础啊!
封印到第六道,也就是关于花想容的记忆的时候,那股要把记忆抹掉的力量猛地涌过来。
可就在这时候,识海里面突然飘来一股特别浓的烤鸡香味。
那烤鸡的焦糖色油脂滴到炭火上,“滋啦”一声响,孜然和蜂蜜混合的甜辣味道直往鼻子里钻。
林风紧紧闭着的眼睛微微抖了一下,嘴角居然不受控制地往上翘了起来,还轻轻笑了一声。
“你这个贪吃鬼啊,连记忆都带着一股油香。”
他小声地嘟囔着,把这最后一点温柔也变成了冰冷的东西,就像第六根钉子一样,狠狠地钉进了自己的神魂里。
最后一根心锚“轰”的一声就定住了!
林风一下子就从虚无之中站了起来。
他的一头黑发自己就动了起来,就像旗子在风中飘扬一样。
他那双以前像星星一样闪亮的眼睛,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死寂的灰白色,再也看不到一点感情的波动了。
他舌头底下的那道“声纹”啊,完成任务之后,就一点点地崩裂开来啦!
那神经断裂带来的剧痛,就像一道闪电似的贯穿整个脑袋,血啊,还有神魂的碎片,一块儿就喷出来了。
他发出一声不像人能发出的低吼声,这吼声混着血和神魂碎片,一下子就穿透了那片纯白的虚无空间。
“你们能删掉感情,可删不掉她们为我丢掉性命这事儿!”
刚说完这话,就好像是有回应似的,从外面七个不同方向射过来特别耀眼的命光。
这些命光跨越了超级远的距离,“轰”的一下就射进“爱之境”里了,就像七条神链一样,紧紧地缠在他已经没什么生气的身体上。
在“爱之境”最深的地方,就是那片纯白的源头那儿,有一道从古到今都没怎么变过、特别冰冷无情的意志,头一回有了一丁点儿小波动。
有个很低的声音,像是从高高的九天之上传下来的,又好像是在人的心底来回晃悠。
“……居然有人,拿感情当盾牌,反过来清洗天心呢。”
这声音里啊,没有生气,也没有要杀人的那种感觉,就只有一点点像是好奇的审视。
就好比一个高高在上的神只,头一回发现脚底下的小蝼蚁,竟然用一种自己从来都不明白的方式,挣脱了本来就定好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