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极致的冰寒,正顺着灰骨链的链接,以一种极其缓慢但决然的速度,朝着阵法核心,也朝着他,悄然蔓延而来。
那并非寻常的低温,而是一种能够冻结神魂、湮灭生机的法则之力,源自于锁仙阵中的苏清雪,源自于她那即将彻底冰封的寒霜神脉。
林风的眼眸深处,杀意与痛惜交织。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在那座由神门之力构建的牢笼中,苏清雪的生命气息正在飞速流逝。
她的身体已被一层薄薄的玄冰覆盖,睫毛上凝结着细碎的冰晶,那张曾对他展露无数次温柔笑靥的脸庞,此刻却只剩下毫无血色的苍白。
意识已然模糊,可她的右手食指,却依然在坚韧地、一次又一次地划过身下的地面。
没有灵力,指尖的皮肉早已磨烂,鲜血渗出,瞬间又被极致的寒气冻成暗红色的冰渣。
她以这血冰为墨,以自身即将失控的神脉寒气为引,竟在地面上,一笔一划地刻画出一道残缺不全、却透着无尽苍凉与锋锐的剑阵图纹。
那图纹古老而繁复,即便是玄天宗的宗主在此,也未必能认出其来历——这竟是玄天宗早已失传万年的禁忌剑诀,“斩神三式”的总纲阵图!
“风哥哥……”
她的唇瓣微动,破碎的音节几乎无法听清,却像一根针,狠狠扎在林风的心头。
“你说过……剑,不问出身,只问……手中之锋,心中之念。”
这句他当年为了鼓励初学剑道的她而随口说出的话,此刻却成了她最后的执念。
猛然间,苏清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咬破舌尖,一口心头精血混合着神脉本源的寒气,骤然喷洒在那残缺的剑阵之上!
嗡——!
一道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剑意轰然爆发。
这股力量,相比于巍峨的神门和坚不可摧的锁仙阵,渺小得如同萤火之于皓月,根本不足以撼动阵法分毫。
然而,这道剑意并非为了破阵!
它在爆发的瞬间,便裹挟着那枚由林风种下的、代表着葬天阵力量的灰焰符纹,如同一条深潜的冰龙,狠狠地钻入了祭坛下方的地脉之中!
它穿透了神门的封锁,沿着东荒大地深处那庞杂如网的灵脉,化作一道最清晰、最决绝的信标,为身处阵法核心的林风,指引着神门最根本的能量流转节点!
她,在用自己的命,为他铺就斩神之路!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血泊中,叶红绫的意识已然沉入最深的黑暗。
失血过多的身体冰冷僵硬,手中紧握的战戟只剩下半截残片。
她感觉自己正在坠落,坠向一个没有声音、没有光明的永恒深渊。
可就在她即将彻底消散之际,体内那缕由林风种下的、与北境战魂相连的残存战魂印记,忽然微微一震。
仿佛是一个信号。
遥远的东荒北境,那片被战火与鲜血浸透了千百年的土地上,九座雄城之内,无论是正在巡逻的士兵,还是正在操练的新兵,亦或是早已卸甲归田、满身伤痕的老卒,在这一刻,心脏不约而同地剧烈跳动起来。
他们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或是抚摸着墙上的刀痕,一股无法言喻的悲愤与怒火自胸中燃起。
“吼——!”
不知是谁第一个发出了怒吼,紧接着,是十个,百个,成千上万个!
最终,北境九城,百万守军,百万英魂,跨越了生死的界限,跨越了遥远的空间,齐声发出震天怒吼!
那股纯粹到极致的战意,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洪流,顺着林风早已布下的葬天阵脉络,跨越万里山河,如天河倒灌,汹涌地注入到叶红绫那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中!
“呃……”
叶红绫猛地从血泊中抽搐了一下,涣散的瞳孔重新凝聚起一点光。
她颤抖着睁开眼,眼前依旧是模糊的血色,耳边却仿佛响起了百万袍泽的怒吼与战歌。
“原来……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喃喃自语,眼中流下两行血泪。
她终于明白,林风的葬天阵,葬的不仅仅是天,更是要将这世间所有不屈的、被遗忘的战魂,重新唤醒!
凡执戟者,凡守土者,皆可通过此阵,为她续命!
“风哥哥……你说过,战死的兵,不该被遗忘。”
她艰难地抬起手,那半截战戟残片嗡鸣着悬浮而起。
自她体内涌出的、由百万战魂凝聚而成的磅礴战意,混合着灰色的葬天之焰,疯狂缠绕其上。
残片在灰焰中熔化、重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凝聚出了一柄顶天立地的虚幻战戟!
戟身之上,百万将士的面容若隐若现,发出无声的咆哮!
而在祭坛的另一端,花想容正目睹着那扇巨大的神门在葬天阵的侵蚀下,开始出现细微的崩解。
一道道裂隙在门扉上蔓延,不时有指甲盖大小的、蕴含着恐怖神威的黑色残渣剥落,如雨点般坠落下来。
每一块残渣,都足以轻易洞穿一座山峦,湮灭一片生灵。
花想容的脸色苍白如纸,催动“吞天胃”强行消化那缕神只意志,对她的消耗同样巨大。
可当她看到一块残渣正朝着不远处的村庄坠去时,她想都没想,拖着虚弱的身体,猛地扑了上去,张开嘴,竟一口将那块燃烧着神焰的黑色残渣吞入腹中!
“呃啊!”
难以言喻的剧痛与灼烧感瞬间从胃部传来,仿佛吞下了一颗太阳。
但她体内的“吞天胃”在接触到这股更高层次的能量后,非但没有崩溃,反而发出了兴奋的轰鸣!
胃壁上,那道由林风刻下的葬天纹雏形,如同饥饿的凶兽,疯狂地吸收着神门残渣中蕴含的力量与规则。
在这股力量的滋养下,葬天纹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开始演化、补全,甚至从中解析出了一丝微弱却玄奥无比的“神门规则”,并瞬间形成了反向解析的能力!
剧痛过后,是一股前所未有的饱胀感。
花想容咧嘴一笑,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顽皮又疯狂的神色:“原来神仙的门,也能当点心吃?”
她随即便感到一股气流上涌,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嗝——!”
一道夹杂着灰色火焰的气流从她口中喷出,精准地击中了另一块正坠向村庄的神门碎片。
那碎片在灰焰中,连一息都未能坚持,便被焚烧成了最纯粹的虚无。
苏清雪的指引,叶红绫的战吼,花想容的吞噬。
三名女子以各自的方式,燃尽自己的所有,只为那一个共同的信念。
她们的执念,她们的牺牲,她们不灭的意志,瞬间通过葬天阵的链接,如三道洪流,尽数汇入阵法核心的林风体内!
轰!轰!轰!……
环绕在林风周身的九道葬天阵锁,在这一刻轰然齐鸣,发出如同大道崩陨般的巨响!
他不再等待,不再压抑。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情感被彻底压下,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冰冷与漠然,那是属于“葬天者”的意志。
“杀生仙诀,全开!”
林风体内的道果疯狂旋转,杀生仙诀以前所未有的姿态运转起来。
他不再是单纯地对抗神门的反噬之力,而是张开了自己的“道”,如同一张无形的巨口,将那股足以撑爆任何一位圣境强者的磅礴神力反噬,尽数掠夺、吞噬,化作最精纯的杀生气!
他的气息节节攀升,道果上的葬天纹在海量的能量灌注下,暴涨了数倍,几乎覆盖了整个道果!
紧接着,一道道灰色的葬天纹从他体内溢出,在他头顶上空交织、凝聚,竟缓缓塑成了一尊高达百丈、面目模糊、唯有一双眼眸透着永恒死寂的虚幻法相!
葬天者法相!
“今日,老子不拜神,不求仙,”林风低吼,声音通过法相的共鸣,传遍了整个天地,“只送你们——一程!”
话音落,他猛然抬手。
那九条原本用于抽取神门力量的灰骨链,瞬间绷直,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喀喀”声。
在林风的意志下,它们不再是锁链,而是化作了九杆缠绕着无尽死亡与埋葬气息的葬天矛!
“去!”
一声令下,九杆葬天矛撕裂虚空,带着足以贯穿星辰的恐怖威势,精准无比地刺入了神门上那九道因力量被抽取而显露出的金色符文痕迹之中!
神门之内,那股宏大而威严的意志似乎感受到了真正的威胁,发出了最后的咆哮,声震九天:“凡虫!你阻不了神庭的降临!此门之后,便是神庭,你今日所为,不过是螳臂当车!”
“是吗?”林风立于祭坛之上,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冷笑。
葬天者法相与他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你说你会来?”他轻声低语,声音却清晰地传入神门之内,“可老子的坟,从不等人。”
“爆!”
轰——!!!
九杆葬天矛轰然炸裂!
那并非是纯粹的能量爆炸,而是法则层面的崩解!
构成矛身的无数葬天古字瞬间洒落,如同下了一场灰色的墨雨。
每一个古字在接触到神门的瞬间,都化作一枚燃烧着灰色火焰的“反噬符”,深深地钉入门扉之内!
千万枚反噬符,引爆了林风刚刚强行掠夺、并以葬天之力转化过的所有神门反噬之力!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在最后的咆哮声中,神门的核心,那九道作为根基的金色符文痕迹,终于承受不住这源自自身、却又被放大了无数倍的毁灭之力,轰然崩塌!
咔嚓……咔嚓嚓……
蛛网般的裂纹以九个崩塌点为中心,瞬间蔓延至整个神门。
那扇矗立了万古,代表着无上神威的门户,在一阵不甘的哀鸣中,彻底碎裂。
九道金痕尽数断裂,化作漫天黑雨坠落。
但这一次,黑雨中再也没有了丝毫神力,只剩下腐朽与败亡的气息。
林风静静地立于祭坛之上,破碎的灰骨链缓缓收回,重新缠绕在他的手臂上。
天穹之上,那只俯瞰众生的金色巨瞳,也随之寸寸碎裂,最后彻底消散,代表着那道降临的神只意志,被彻底断绝了与此界的联系。
一切,似乎都结束了。
可就在此时,林风体内的道果,毫无征兆地猛然剧震起来!
那股震动的幅度,远比之前对抗神门时更加剧烈,仿佛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他豁然抬头,望向无尽遥远的虚空深处。
神门虽毁,但它的崩塌,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更深处的涟漪。
林风的葬天纹在剧烈震颤中,竟隐隐感知到,在这片被称作“九域”的大地深处,有九个比神门更加古老、更加恐怖、如同巨兽般蛰伏的“神庭锚点”,在这一刻,被神门崩碎的波动悄然惊醒。
它们像是九颗隐藏在黑暗中的心脏,开始与万族之地的某种古老契约产生共鸣,发出了微弱但清晰的跳动。
林风的目光穿透云层,望向那片广袤无垠的未知之地,声音低沉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一个门,只是开始……”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
“真正的神庭,藏在万族背后。”
话音未落,遥远的天际尽头,九道细微却清晰无比的血色星轨,仿佛从沉睡中苏醒,缓缓升起,在漆黑的夜幕中,划出九道不祥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