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红堡吞没。白日的喧嚣与暗流仿佛都沉淀下来,只剩下呼啸的北风刮过高塔,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首相塔的书房,是这片寂静中唯一亮着灯火的地方,像一座漂浮在黑暗海洋中的孤岛。
书房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壁炉中的火焰不安地跳动着,在镶嵌着金线的深色壁毯上投下摇曳的影子。泰温·兰尼斯特公爵端坐在巨大的龙骨书桌后,身姿依旧挺拔如松,但紧锁的眉头和眼下的阴影,泄露了连日来的疲惫与压力。他面前摊开的,不再是寻常的政务卷宗,而是几张由不同密探送来的、措辞隐晦却指向一致的报告——关于贵族圈中悄然流传的那份“密约”的更多细节,以及教会势力在基层愈发肆无忌惮的活动。
年幼的托曼国王坐在他对面的一张高背椅上,双脚还够不着地,小脸在烛光下显得苍白而怯懦。他努力挺直腰板,想模仿外祖父的威严,但闪烁的眼神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统治之道,托曼,”泰温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依旧保持着冰冷的权威,“在于让所有人明白,挑战你的代价,远高于服从你。如今的混乱……”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那些报告,“根源在于有人开始怀疑这一点。这些贵族,这些麻雀……他们需要重新认清现实。”
托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紧张地抓着天鹅绒椅垫,声音细若蚊蚋:“外祖父,他们……他们说的是真的吗?您真的和多恩……”
泰温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同两道冰锥刺向托曼,让小男孩瞬间噤声,缩了缩脖子。“谎言重复千遍,也变不成真理。”泰温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记住,你是国王。国王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只需要让质疑者付出代价。恐惧,比真理更有力。”
就在这时,书房外隐约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像是重物倒地,随即又归于寂静。这反常的动静让泰温的眉头皱得更紧,他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托曼也听到了,害怕地望向厚重的橡木门。
突然,门外响起了侍卫队长急促而惊恐的呵斥声,但话音未落,便化作一声短促的惨叫!紧接着,是金属撞击和骨头碎裂的可怕声响!
“待在这里!”泰温厉声对托曼喝道,猛地站起身,动作依旧矫健,但眼中已充满了震惊与暴怒。他随手抄起桌上沉重的青铜镇纸,目光死死锁定房门。
下一刻——
“轰!!!!!!!”
那扇厚重的、镶嵌着青铜浮雕的橡木门,如同被攻城锤击中一般,从中间猛地炸裂开来!木屑纷飞,断裂的门板向内倒塌,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一个庞大、漆黑、散发着浓郁血腥与死亡气息的身影,堵住了破碎的门口。
格雷果·克里冈——“魔山”,已然重生。他全身笼罩在特制的、毫无光泽的黑色板甲中,甲胄的接缝处隐约可见暗红色的、如同肌肉纤维般的组织在蠕动。头盔是完全封闭的,只留下两道狭长的缝隙,里面燃烧着非人的赤红光芒。他手中提着一柄门板般的巨剑,剑身沾满粘稠的血液,正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毯上。
泰温的瞳孔骤然收缩。即便以他的镇定,面对这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景象,呼吸也为之一滞。但他瞬间压下了震惊,取而代之的是被彻底激怒的威严和一丝……难以置信。他认出了这具盔甲,厉声喝道,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格雷果!?谁给你的狗胆!退下!”
魔山毫无反应,巨大的身躯迈步踏入书房,每一步都让地板微微震颤。他那赤红的目光扫过房间,最终锁定在泰温身上。
泰温瞬间明白,这不是叛乱,而是赤裸裸的、针对他个人的谋杀!他一把将吓呆的托曼推向书房通往卧室的侧门,用从未有过的、近乎失态的急促语气低吼:“走!快走!去找御林铁卫!快!”
托曼尖叫着,连滚带爬地冲向侧门,却被地毯绊倒,惊恐地回头望去。
魔山无视了逃跑的托曼,他的目标只有泰温。巨剑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当头劈下!泰温虽年迈,但反应依旧迅捷,他向侧后方猛退,沉重的青铜镇纸脱手飞出,砸在魔山的胸甲上,发出“铛”的一声闷响,却连一丝痕迹都未能留下。
“是你吗,瑟曦?!”泰温避过致命一击,怒视着魔山,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充满了被至亲背叛的刻骨恨意和一种荒诞的惊骇。
魔山的回应是更加狂暴的攻击。巨剑横扫,泰温矮身躲过,剑风刮得他脸颊生疼。他试图利用书桌和书架作为掩护,但魔山的力量恐怖绝伦,随手一挥,沉重的实木书桌便被劈开一角,书籍和卷宗散落一地。
这是一场力量悬殊到极致的搏杀。泰温如同敏捷的老年雄狮,在巨象般的践踏下辗转腾挪,凭借经验和意志周旋。但每一次格挡或闪避的反震力都让他手臂发麻,险象环生。他抓起一把拆信刀刺向魔山的颈甲缝隙,却只在特殊的金属上划出一串火星。
终于,魔山一拳击碎挡路的书架,沉重的、包裹着铁甲的拳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直接轰在泰温的胸口!
“咔嚓!”
清晰的、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在书房中回荡。泰温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撞在身后的墙壁上,又重重地摔落在地。他试图用手臂撑起身体,但剧痛和生命的快速流逝让他无法动弹。鲜血从嘴角不断涌出,染红了他一丝不苟的胡须和华贵的礼服。
他死死地盯着步步逼近的魔山,那双淡绿色的、曾经让七国颤抖的眼睛里,最终凝固的不是恐惧或痛苦,而是极致的愤怒、不甘,以及一丝对女儿疯狂程度的最终、最冰冷的领悟。
魔山走上前,巨脚踩在泰温的胸膛上,微微用力。又是一阵骨骼碎裂的轻响。西境雄狮,兰尼斯特家族的擎天之柱,凯岩城公爵,七国首相,就此陨落。他至死都圆睁着双眼,仿佛在质问着命运。
魔山杀死泰温后,赤红的目光转向了侧门。那里,托曼因为极度恐惧,双腿发软,根本没跑远,正瘫坐在门边的阴影里瑟瑟发抖,稚嫩的脸上写满了无法形容的惊恐,目睹了外祖父被残忍杀害的全过程。
魔山迈着沉重的步伐,如同死神般一步步逼近。阴影将托曼完全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