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予念着念着,一开始还中气十足,跟个说书先生似的。
“……有鸟焉,其状如鸡而三首、六目、六足、三翼,其名曰尚付,食之无卧……”
念到后来,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含糊,跟蚊子哼哼似的。
眼皮子也越来越重,上下眼皮就像是两块吸力超强的磁铁,拼了命地想要粘在一起。
他本来就没什么艺术细胞,对《山海经》这种上古神兽图鉴更是半点兴趣都没有。
这玩意儿在他看来,催眠效果比安眠药还好使。
终于,在念到第不知道多少只奇形怪状的异兽时,他的脑袋一歪,手里的书“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自己则光荣地睡着了。
还睡得特别沉,脑袋顺着惯性又一次精准无误地靠在了顾晏的肩膀上。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书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林予那平稳又带着几分憨气的呼吸声。
原本闭目养神的顾晏,在林予靠上来的那一瞬间就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动,只是侧过头垂眸看着那个毫无防备地把整个人的重量都交给了他的青年。
林予睡着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要乖巧得多。
没了那些咋咋呼呼的吐槽和清奇的脑回路,整个人安静得像一幅画。
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嘴唇微微嘟着,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还在睡梦中极其轻微地砸吧了一下嘴。
大概是因为念了一下午的书,他的嘴唇有点干,但颜色依旧很粉嫩,像沾了晨露的樱花瓣,让人……很想尝一口。
顾晏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感觉林予靠着他的那半边肩膀像是被一团小火炉给燎着了,滚烫得厉害。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让林予能靠得更舒服一点,不至于歪着脖子睡醒了难受。
整个过程他的动作都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生怕一不小心就把怀里的这个人给惊醒了。
做完这一切他才像是终于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任由林予靠着。
他看着林予沉静的睡颜,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被风送进来的、安阳侯府那边隐隐约约的锣鼓丝竹声,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带着几分嘲讽的弧度。
萧景那个蠢货大概还在戏台子底下望眼欲穿吧。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他费尽心思想要请去看戏的人此刻正安安稳稳地睡在自己的怀里。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觊觎已久的宝藏,被自己不动声色地藏进了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基地。
而外面那些愚蠢的寻宝者还在拿着错误的地图满世界地乱撞。
这种极致的、充满了掌控感的愉悦,让顾晏的心情好得无以复加。
他忍不住伸出手。
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近乎虔诚的颤抖,轻轻地落在了林予的脸上。
指腹上略带薄茧的触感很粗糙,但他的动作却轻柔得像是一片羽毛拂过。
他仔仔细细地描摹着林予的眉眼。
从挺直的眉骨到浓密的睫毛,再到高挺的鼻梁,最后停留在那片看起来就很好亲的柔软唇瓣上。
他的指尖在上面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摩挲了一下。
柔软温热,比想象中的还要好。
顾晏的眼神一点点地变得幽深起来。
像一潭千年古井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外人看不懂的、浓稠得化不开的占有欲。
就在书房里的气氛逐渐变得有些旖旎、有些危险的时候——
“叩叩。”
两声极其轻微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一室的安静。
秦风的声音在门外低低地响起,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硬。
“主子,安阳侯府派人来问,林公子为何没有去赴约看戏。”
“萧景”这两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瞬间划破了顾晏眼底那片温柔的春水。
他眼神里的温度在一瞬间降到了冰点。
那股子刚刚还温情脉脉、恨不得把人揉进骨子里的柔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足以将人冻伤的凛冽寒意。
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门的方向,眼神冷得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他没有出声,只是用口型无声地对门外的秦风说了两个字。
“打、发。”
那口型清晰、利落,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轻蔑和霸道。
仿佛萧景那个在他看来上蹿下跳的“情敌”连让他多说一个字的资格都没有。
秦风在门外心领神会。
“是。”
他应了一声,脚步声很快就远去了。
书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顾晏回过头,当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到怀里那个睡得正香、对此一无所知的人身上时,他眼底那片能冻死人的寒冰又在瞬间奇迹般地融化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种温柔得能溺死人的、带着一丝无奈和宠溺的目光。
仿佛刚才那个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酷气息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他低下头,用自己的脸颊轻轻地蹭了蹭林予的头发。
柔软,带着一股好闻的皂角清香。
他觉得,自己这颗在权谋和算计中早就变得坚硬如铁的心,大概也就只有在这个傻瓜面前才会变得这么软,这么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