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林予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像一条被扔上岸的咸鱼，翻来覆去，怎么都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倒也不是床不舒服。
这床，怎么说呢……舒服得有点过分了。
上好的金丝楠木，床垫里塞的不知道是什么神仙羽绒，软得能把人陷进去。他敢打赌，这玩意儿要是放到现代，没个七位数绝对下不来。
可他就是睡不着。
他一闭上眼，脑子里就跟开了个24小时循环播放的电影院似的，反复重播着今天下午那个堪称魔幻现实主义的场景。
——“是。我爱你。”
——“所以，别再想着逃跑了。你跑不掉的。”
——还有那个……那个把他嘴角糖渍舔掉的吻。
“啊啊啊啊啊啊！”
林予把脸埋进枕头里，发出了一阵无声的、土拨鼠式的尖叫。
要疯了！真的要疯了！
他一个铁骨铮铮、直得不能再直的社会主义好青年，掰弯就掰弯吧，怎么连个循序渐进的过程都没有？直接就从“直男”一步跨越到了“被疯批痴汉当众表白还舔了嘴角”的离谱阶段！
这进度条是不是坐火箭了？导演呢？剧本是不是拿错了？！
他正抓着自己的头发，在内心深处进行着激烈的、毫无意义的天人交战时，房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了。
林予浑身一僵，跟按了暂停键似的，瞬间定格。
他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除了顾晏那个变态，谁他妈进他屋跟进自己家似的这么随便！
脚步声很轻，慢慢地走到了床边。
林予把脑袋死死地埋在枕头里，用尽毕生演技，假装自己已经睡熟了，睡得跟头死猪一样，天打雷劈都叫不醒。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然而，他等了半天，预想中被掀被子或者被直接抱起来的情节并没有发生。
他只听到了一阵轻微的水声，然后，一股混杂着草药和热气的水汽，就这么悠悠地飘了过来。
【嗯？什么玩意儿？】
林予的好奇心最终还是战胜了演技。他悄悄地、一寸一寸地，把脸从枕头里挪了出来，眯起一只眼睛，偷偷往外瞄。
然后他就看到了让他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一幕。
顾晏，那个在外面能止小儿夜啼、跺一跺脚整个靖王府都得抖三抖的首席谋士，此刻，正挽着袖子，蹲在地上，旁边放着一个热气腾腾的木盆。
盆里，还飘着几片他叫不上名字的药草。
“……”
林予的大脑再次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这……这是什么新的pLAY吗？
没等他想明白，就听见顾晏那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笑意：“别装了，口水都快流枕头上了。”
“！！！”
林予跟被踩了电门似的，猛地从床上一弹而起，下意识地擦了擦嘴角。
干的。
草，被耍了！
他恼羞成怒地瞪着那个罪魁祸首：“你……你大半夜不睡觉，端盆洗脚水来我这干嘛？！”
顾晏仿佛没看到他炸毛的样子，只是用一种看自家不听话的猫的眼神看着他，然后拍了拍床沿，言简意赅：“过来，洗脚。”
“我、我今天洗过了！”林予把自己的脚往被子里缩了缩，一脸警惕。
“泡一泡，解乏。”顾晏的语气不容置喙。
“我自己来就行！”林予红着脸，小声逼逼。
开什么玩笑！
让顾晏给他洗脚？
那画面太美他不敢看！这要是传出去，他林予的直男清誉还要不要了？！
顾晏笑了笑，没说话。
他也没强迫，就那么好整以暇地蹲在那，定定地看着他。
那眼神……怎么说呢。
没有压迫，也没有威胁，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带着一种林予看不懂的执拗和……温柔？
林予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佛祖盯上了的孙猴子，就算一个跟头翻十万八千里，也翻不出人家的手掌心。
两人就这么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床下，大眼瞪小眼地对峙了足足一分钟。
最终，林予在对方那“你不过来我就看到天荒地老”的眼神攻击下，败下阵来。
“……行吧。”
他自暴自弃地嘟囔了一句，不情不愿地把脚从被子里挪了出来。
算了，不就是洗个脚吗，就当是体验一下古代地主阶级的腐朽生活了。
他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可当顾晏的手，自然地握住他脚踝的那一瞬间，他还是没忍住，浑身一抖，下意识地就想往回缩。
那触感……
温热、干燥，带着一点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却又……意外的温柔。
像是一股微弱的电流，从脚踝那一点，瞬间窜遍了四肢百骸。
“别动。”顾晏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林予挣扎了一下，没挣开。
那只手看似没怎么用力，却像是一把铁钳，牢牢地禁锢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于是，林予彻底放弃了抵抗。
他像个失去了梦想的咸鱼，瘫在床上，任由对方摆布。
他看着顾晏低下头，为他脱掉袜子。
他看着顾晏专注的眉眼，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那认真的神情，不像是在洗脚，倒像是在对待一件什么稀世珍宝。
林予的脸，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又烧了起来。
他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指腹，是如何仔细地、一寸一寸地，揉捏着他的脚心、脚趾。那力道不轻不重，刚好按在他最酸胀的地方，舒服得让他差点没忍住哼哼出来。
水温也是刚刚好，暖意顺着脚底的经脉，一点点往上蔓延，驱散了一整天的疲惫。
林予的身体，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心里那点最后的、可笑的别扭和警惕，也在这温暖的水汽和恰到好处的按摩中，不知不觉地，一点点融化，蒸发，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这个不久前才对他说了“我爱你”的男人。
这个外人眼中杀伐果决、冷酷无情的谋士，此刻，却心甘情愿地蹲在他的床前，为他做着这种……最低等的仆人才会做的事情。
林予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温柔地撞了一下。
有点酸，有点涨，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
他想，就这样……
好像……
也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