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的时间，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潮汹涌的氛围中到来。出发前，苏恬对着镜子仔细端详自己。她刻意只化了淡妆，粉底未能完全遮盖住眼下淡淡的青黑，眉宇间凝结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忧虑，唇色也有些发白。她穿上了一件素色的羊绒开衫，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又紧绷，完全符合一个被重大把柄威胁、心神不宁的女明星形象。
周明反复检查着通讯设备和撤退路线，神色严峻：“都安排好了，我们的人已经就位，会混在茶客和服务员里。顾景琛那边的人也到了。记住，安全第一，一旦有任何不对劲，立刻按计划撤离。”
苏恬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将那份属于“林晚”的麻木与绝望，小心翼翼地收敛起来，换上了属于“苏恬”的、真实的紧张与决绝。这又是一场表演，但这场表演，赌上的可能是她的整个演艺生涯。
她独自驾驶一辆不常开的普通轿车，驶向城郊那家名为“竹韵”的私人茶舍。一路上，她刻意将车速放得不快不慢，通过后视镜，她很快确认了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如同跗骨之蛆，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王栋，果然在。
茶舍坐落在一片仿古建筑群里，环境清幽，私密性极好，但内部结构复杂，有多处出入口。苏恬按照预定计划，将车停在了靠近后巷的位置，然后低着头，快步走进茶舍，被服务员引向一个预定的、位于角落的雅间。
雅间是传统的日式推拉门设计，隔音效果一般。她跪坐在蒲团上，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目光时不时瞥向门口，显得焦灼不安。
几分钟后，雅间的门被轻轻拉开。
顾景琛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大衣，里面是熨帖的白衬衫，神色冷峻，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显而易见的阴郁。他反手关上门，但没有落锁，动作间带着一种刻意的不耐。
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恬，眼神锐利如刀，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十足的压迫感：“到底怎么回事？那照片……你惹出来的麻烦，现在把我也拖下水？”
这开场白，与他们对好的剧本分毫不差。苏恬心脏一缩，不是害怕，而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完全符合“沈屹”式冷漠质问的演技所震慑。他入戏太快，太真。
她抬起头，眼眶瞬间就红了，不是演的，是情绪被带动后的真实反应，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委屈：“顾老师……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那些照片……是有人故意……”
“故意什么？”顾景琛打断她，语气更冷，他几步走到她对面的位置坐下，身体前倾，目光逼视着她，“故意拍我们？为什么？因为你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绯闻？还是因为你得罪了什么人？”
他的话语像鞭子一样抽过来，带着一种迁怒和质疑。苏恬的眼泪恰到好处地滑落下来，她用力摇头：“不是的……我怀疑，可能不只是冲着我来的……我，我听说……”她欲言又止，眼神惶恐地扫了一眼门口的方向，仿佛隔墙有耳。
“听说什么？”顾景琛的声音里透出几分不耐，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极快的、只有苏恬能捕捉到的警惕。他在引导她抛出诱饵。
苏恬咽了口口水，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哭腔：“我听说……好像是星耀那边……他们是不是，是不是因为《回声》这个项目，或者……或者您手上那个顶奢代言……”
她的话说得含糊其辞，没有直接指控，但点出了“星耀”这个名字，以及可能的动机（项目、代言）。这是他们商量好的，足以引起对方重视，却又抓不到实质把柄的信息。
顾景琛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他猛地一拍矮桌（控制了力道，声音不大却足够有震慑力），茶杯震得叮当作响：“荒谬！”
他胸膛起伏，似乎在强压怒火，眼神阴鸷地盯着苏恬：“就因为这些捕风捉影的猜测？你知道如果这些照片流出去，会有什么后果吗？我的团队，我的项目，都会受到严重影响！”
“对不起……顾老师，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苏恬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演足了无助和恐慌。
雅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苏恬压抑的抽泣声和顾景琛粗重的呼吸声（演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压抑和即将爆发的危机感。
躲在暗处的监听者，此刻想必正屏息凝神，捕捉着每一个细节，分析着每一句对话背后的含义。
忽然，顾景琛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苏恬，声音带着一种疲惫和冰冷的决绝：“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以后，离我远点。”
这句话，既是说给监听者听，划清界限，施加压力；也是对他们之间这种被迫“同盟”关系的一种暂时了结。
苏恬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挺拔却透着疏离的背影，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无力的：“……好。”
顾景琛没有再回头，径直拉开雅间的门，大步离去，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渐行渐远，带着毫不留恋的决绝。
戏，演完了。
苏恬独自留在雅间里，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坐在蒲团上。脸上的泪痕未干，但眼神里的无助和恐慌已经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冷静和一丝计划顺利进行的疲惫。
她静静地坐了几分钟，确保“观众”有足够的时间消化刚才那场“不欢而散”的戏码，然后才拿起自己的包，低着头，同样脚步匆匆地离开了茶舍，从后门驾车离去。
回程的路上，她注意到那辆黑色轿车依旧跟着她，但似乎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
直到她的车安全驶入小区地下车库，那辆黑色轿车才在门口停留片刻，然后调头离开。
回到工作室，周明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兴奋和紧张：“怎么样？”
“按计划进行。”苏恬脱下外套，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演技很好，差点把我真的带哭了。”
周明松了口气，随即压低声音：“我们这边有收获！抓到了一个在外面用专业设备窃听的家伙，不是王栋，是生面孔，手法很老道。人已经扣下了，正在盘问。顾景琛那边也传来消息，他们截获了一段试图发送出去的数据流，技术团队正在破解来源。”
行动见效了！对方果然派出了更专业的人员，并且在他们故意放出“星耀”这个信息后，试图第一时间将情报传递出去！
“接下来，就是等。”周明眼中闪着光，“等盘问结果，等技术溯源，等对方……下一步的反应。他们现在肯定以为抓住了你们关系破裂、并且怀疑到星耀头上的‘猛料’，可能会得意，也可能会因为被点破而狗急跳墙。”
苏恬点了点头，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这场戏中戏，耗费的心神不亚于排练一整天的《回声》。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屏幕亮起，是顾景琛发来的信息，依旧简短：
**【饵已下。等鱼。】
苏恬看着这条信息，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至少，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里，她不是孤身一人。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回复，周明的手机也急促地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脸色骤然一变。
“什么？确定吗？”周明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苏恬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周明挂断电话，看向苏恬，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恐惧？
“刚才截获的那段数据流，初步分析……接收方Ip地址，不在国内。而且，加密方式非常罕见，不像普通狗仔或者娱乐公司的手笔。”他顿了顿，声音干涩，“技术团队怀疑……可能涉及……境外的情报贩子，或者更专业的……商业间谍组织。”
苏恬的血液，瞬间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