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世荣浑浊的眼睛,缓缓地转动着,聚焦在了钟离久那张年轻的脸上。
他张了张嘴。
赔?
他现在,还有什么可以赔的?
修为没了,名声毁了,靠山也倒了。
他从一个受万人敬仰的风水大师,变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可怜的糟老头子。
他现在,连自己的命,都不属于自己了。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
声音沙哑,充满了绝望。
“不,你还有。”钟离久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点了点他的眉心。
“你还有这个。”
金世荣的身体,猛地一颤。
一股冰凉的气息,从钟离久的指尖,涌入他的脑海。
瞬间,他这一生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情感,都如同电影快放一般,在他的脑海里,飞速闪过。
他看到了自己年轻时,拜入师门,意气风发,立志要成为一代风水宗师的模样。
他看到了自己为了追求更强的力量,不择手段,暗算了同门师兄,盗取了那份残缺的古图。
他看到了自己成名之后,被无数人追捧,逐渐迷失在权力和名利之中,变得越来越傲慢,越来越自负。
他看到了自己今天,是如何因为嫉妒和狂妄,布下了这个错误的杀局,又是如何因为愚蠢,去挑衅一个自己根本惹不起的存在。
一幕幕,一桩桩。
所有的得意,所有的不堪,所有的悔恨,所有的恐惧……
在这一刻,都被无限地放大,如同潮水一般,将他的神智,彻底淹没。
“啊——”
他抱着头,发出了痛苦的嘶吼。
原来,他这一生,是如此的可笑。
他以为自己站在了巅峰,实际上,从他抛弃初心,选择走上捷径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走在了通往毁灭的道路上。
“看到了吗?”钟离久收回手指,声音平淡地说道,“你还有你这一辈子的悔恨,还有你那可笑的,不甘的执念。”
“这些东西,虽然不怎么值钱,但对我来说,也勉强算是一道,味道还不错的‘餐后甜点’。”
金世荣停止了嘶吼。
他抬起头,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钟离久。
他明白了。
这个女人,连他最后剩下的,那一点点属于“人”的东西,都不准备放过。
她要让他,彻彻底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我……求求你……”他声音颤抖地说道,“给我……一个痛快……”
他不想再承受这种,灵魂被千刀万剐般的折磨了。
“可以。”钟离久点了点头,“我刚才说了,我这个人,一向说话算话。”
“用你这满身的悔恨和执念,来典当一个,没有痛苦的解脱。”
“成交吗?”
金世荣的眼中,流下了两行浑浊的泪水。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成交。”
随着他这两个字落下。
钟离久手指上的青铜戒指,再次微微一亮。
一股无形的吸力,从戒指中发出。
金世荣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了一点点光尘,彻底消散在了空气中。
他甚至连一具尸体,都没有留下。
仿佛他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样。
大厅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说,之前钟离久剥夺金大师的修为,还只是让他们感到震撼。
那么现在,这种直接将一个活生生的人,连同他所有的存在痕迹,都彻底抹去的手段,已经让他们感到了,发自灵魂深处的,最原始的恐惧。
这位九爷……
她根本就不是什么神只。
她是一个,可以随意玩弄因果,主宰生死的……魔王!
钟离久做完这一切,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转头看向冥时晏,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表情。
“好了,收工。”
“这下,真的可以回家吃饭了。肚子饿死了。”
冥时晏看着她,那双冰冷的眸子里,泛起一抹柔和。
他“嗯”了一声,很自然地走上前,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了钟离久的身上。
“外面风大,别着凉。”
他的动作,是如此的自然,如此的理所当然。
仿佛在他眼里,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切,都比不上,她会不会着凉,来得重要。
大厅里的众人,看着这一幕,再次集体石化。
那个传闻中,冷酷无情,杀伐果断的商界帝王……
竟然会……这么体贴?
而且,他看九爷的那个眼神……
那里面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和宠溺,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同时冒出了一个荒唐,却又似乎是唯一合理的念头。
难道……
这位南城的地下皇帝,冥界的主宰……
和九爷是那种关系?
钟离久也愣了一下。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还带着他体温的西装外套,又抬头看了看冥时晏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这家伙,还真是……
越来越会了。
她没有拒绝,只是拉了拉衣领,然后,在所有人惊掉下巴的目光中,主动牵起了冥时晏的手。
“走了,回家。”
她的手,很软,带着一丝凉意。
冥时晏的身体,微微一僵。
他反手,握紧了她的手,将那份柔软和冰凉,牢牢地,包裹在了自己的掌心。
两人就这么,手牵着手,在众人敬畏、恐惧、艳羡的复杂目光中,旁若无人地,朝着大门走去。
当他们走到门口时,那扇之前无论如何都打不开的大门,自动,无声地,向两边滑开了。
仿佛是在,恭迎它们的主人。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大厅里。
那些被吓傻了的人们,才像是活过来一样,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然后,整个大厅,瞬间炸开了锅。
“天啊!我今天到底都看到了什么?”
“九爷……冥先生……这南城的天,是要彻底变了!”
“快!快回去!把家里最好的宝贝找出来!不!把所有宝贝都打包!给九爷送过去!”
而苏家三长老,则是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知道。
从今天起。
南城,乃至整个玄学界,都将只有一个声音。
那就是,“九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