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雨接连下了三日,把皇宫的青石板洗得发亮,云欢的寝殿里却总是暖着的。王若瑶带来的地龙早早升了火,李婉儿坐在窗边,正给云欢读新话本《青丘记》里的段落,书页翻过的声响混着窗外的雨声,倒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模样。
“…… 青丘女君执剑立于诛仙台,望着漫天飞雪道:‘纵负三界,亦不负你’,你说这女君是不是太傻了?” 李婉儿合上书,拿起案上的桂花糕,递了一块给云欢,“若换作是我,才不会为了一个人,跟整个三界为敌。”
云欢咬着桂花糕,甜香里带着点温热的水汽,她望着窗外的雨帘,眼神有些发怔:“可若是真的喜欢,或许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吧。” 她想起楚晴对大哥的心意,想起三哥为了她留在京中的日子,心里轻轻泛起一阵酸 —— 那些真心相待的人,如今都不在她身边了。
王若瑶见她神色落寞,连忙岔开话题:“对了欢儿,昨日我去西市,见有个糖画师傅手艺极好,给你做了个小兔子的糖画,你看!” 她从布包里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糖兔子,阳光透过窗纸照在上面,泛着淡淡的琥珀色。
云欢接过糖兔子,指尖触到微凉的糖霜,嘴角终于牵起一点笑意:“真好看,若瑶你有心了。” 这笑意虽浅,却让寝殿里的气氛松快了些,王若瑶和李婉儿对视一眼,都悄悄松了口气 —— 自三皇子走后,云欢总是这样,稍不留意就陷入愁绪,她们能做的,也只有多陪她说说笑笑,尽量让她忘了宫里的冷清。
可这份平静,终究像窗纸上的糖霜,一戳就破。
同一时刻,昭武殿的偏殿里,气氛却冷得像冰。林时依坐在软榻上,手里捏着一份供词,眼底的寒意几乎要溢出来;谦木站在殿下,头垂得很低,声音带着几分凝重:“启禀皇妃,属下从俘虏的暗卫口中审出,他们受丞相周彦清派遣前去黑松岭接应皇子云曦。并且属下最近暗中监视丞相府动态,丞相一直在派人寻找太子殿下,还曾联系过南境的水师,似乎想查水路遇袭的真相。”
“真相。呵呵。” 林时依冷笑一声,将供词扔在案上,“他是想查我和陛下的‘罪证’吧!”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雨帘,“周彦清身为两朝老臣,他府中门客自然是不少。如今他心存异心,若不除了他,日后必成大患。”
谦木抬起头,语气带着几分犹豫:“可周丞相是先皇留下的辅政大臣,若贸然动他,恐引起朝臣不满,尤其是那些世家出身的官员,大多与周家门生故吏有交情。”
林时依转过身,眼神锐利得像刀,“他暗中培养刀客,插手先帝立嗣,这已是谋逆之嫌!我相信,以谦护卫的手段,罗织几条罪名。私通南境水师、串通前太子妃给先皇下毒、如今还意图勾结前太子残余势力,桩桩件件,都够动一动他周家了吧!莫非你们到现在,还下不去手?”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至于朝臣不满,那就杀鸡儆猴,凡是为周彦清求情的,一律以‘同党’论处,看谁还敢多嘴!”
谦木躬身应道:“属下遵令!” 他拿起案上的供词,转身离开偏殿,脚步有些沉重。这一去,朝堂又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而他,逐渐变成了林时依手里的一把刀。
当晚,云昭正在寝殿批阅奏折,林时依拿着供词走进来,一脸焦急神色:“陛下,周彦清竟如此大胆!他在黑松林暗中相助云曦,并且一直在寻找云曦下落,怕是想扶持前太子的势力,此人反心不死,日后必是您的心腹大患。”
云昭接过供词,越看脸色越沉,手指攥得供词发皱:“周彦清…… 他一直觉得我不配做这个皇帝吧。”
“陛下,他身为人臣,岂可指摘帝王!” 林时依走到他身边,轻轻按住他的肩膀,“周丞相心里只有前太子云曦,眼中哪有陛下您呢?臣妾以为,当务之急是立刻抄没相府,将周彦清下狱审问,免得夜长梦多。”
云昭看着她眼底的急切,又想起往日周彦清对太子的维护,心里的疑虑渐渐被怒火取代。他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就按爱妃说的办,让谦木带人去,务必搜出周彦清谋逆的证据!”
次日清晨,天刚亮,一队禁军就包围了丞相府。甲胄碰撞的声响惊醒了整条街的百姓,大家躲在门后,看着禁军破门而入,心里满是惶恐 —— 谁也没想到,这位两朝元老,竟一夜之间成了谋逆的罪人。
周彦清坐在书房里,听着外面的喧闹声,神色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他早已料到这一天会来,从黑松岭太子遇难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林时依不会放过他。管家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大人!禁军来了,说要抄家拿人!您快逃吧,后门还有条小路……”
“逃?” 周彦清摇了摇头,拿起案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我是大云的丞相,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岂能逃?” 他放下茶杯,整理了一下朝服,“让他们进来吧,我随他们走。”
禁军冲进书房时,见周彦清端坐案后,神色坦然,竟没人敢上前。谦木走进来,看着他苍老的脸,心里泛起一丝复杂:“周丞相,陛下有令,请您跟臣回大理寺受审。”
周彦清站起身,目光扫过满院的禁军,声音带着几分威严:“老夫行得正坐得端,所谓谋逆,不过是欲加之罪!若有朝一日,陛下查明真相,定会还老夫一个清白!” 说罢,他迈开脚步,跟着谦木走出丞相府,背影挺直得像棵松。
宫墙内,云欢正和王若瑶、李婉儿一起做点心,突然听到殿外传来宫女的窃窃私语:“听说了吗?丞相府被抄了,周丞相被抓了,说是谋逆呢!”
“真的假的?周丞相怎么会谋逆啊……”
云欢手里的点心 “啪” 地掉在案上,脸色瞬间惨白。周爷爷…… 他怎么会谋逆?一定是林时依搞的鬼!她想起周彦清交给她的密诏,可周彦清却被抓了,下一个,会不会是她?
“欢儿,你怎么了?” 王若瑶见她脸色不对,连忙扶住她。
云欢摇了摇头,声音带着颤抖:“我没事…… 只是突然有点不舒服。若瑶,婉儿,你们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待两人走后,云欢关上门,疯了一样的从床铺下面的暗格里翻出那块明黄锦缎,紧紧贴在怀里,心里满是恐惧 。三哥走了,周爷爷被抓了,宫里只剩她一个人,林时依会不会对她下手?那封密诏,会不会给她带来杀身之祸?她必须尽快想办法逃出去,否则,下一个倒下的,就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