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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凯,黄金之城,欲望的温床。

马洛·莫·坎达克的宏伟金字塔顶端,丝绸与熏香编织的华盖之下,一场盛宴正酣。贤主们斜倚在软榻上,肥胖的手指捏着镶嵌宝石的金杯,杯中琥珀色的美酒荡漾着他们的傲慢。空气中弥漫着烤孔雀与蜜渍蝗虫的甜腻香气,混合着女奴身上昂贵的香膏,交织成一曲名为“胜利在望”的靡靡之音。

“阿斯塔波的善主们就是一群只懂得训练走肉的蠢货,”一个贤主打了个酒嗝,油腻的嘴角挂着轻蔑,“他们竟然妄想独吞那座新生的瓦雷利亚城邦。一群被传统束缚的老顽固!”

“没错!”另一人附和,他的托卡长袍上镶嵌的珍珠比鸽子蛋还大,“等普雷兹纳克将军的无垢者踏平那座所谓的‘晨曦之城’,那些传说中的‘新生精灵’……哼哼,我的寝宫里正好缺几件会动的艺术品。”

马洛·莫·坎达克,这位以掌控渊凯近半财富而闻名的“黄金之手”,微笑着并不言语。他只是轻轻晃动着酒杯,欣赏着杯壁上反射出的、扭曲的烛火。一切尽在掌握。晨曦之城?不过是瓦雷利亚废墟里长出的一朵奇特的、价值连城的毒蘑菇。待普雷兹纳克用阿斯塔波的剑为其“除草”后,渊凯的商队便会第一时间跟上,收割所有的果实。那些精灵,那些土地,那些失落的技术……它们的价格,早已在他的脑中被精确计算了无数遍。

就在此时,宴会厅的厚重铜门被猛地撞开。

一个传令兵,或者说,一团勉强能辨认出人形的、被血与灰尘包裹的东西,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身上的皮甲被烧得卷曲,脸上布满了水泡,一只眼睛已经完全被血痂糊住,另一只眼睛里则充斥着快要溢出的、纯粹的恐惧。

音乐戛然而止。

所有贤主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不速之客身上。

“贤……贤主大人!”传令兵的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他跪倒在地,身体筛糠般抖动,“完了……全完了!”

马洛的眉头微微皱起,一丝不悦破坏了他完美的表情。“慌什么?站起来说。是普雷兹纳-克将军攻下那座城市,正在清点战利品了吗?”

“不!不!”传令兵发出了近乎崩溃的尖叫,“舰队!我们的舰队……没了!阿斯塔波……也没了!”

金杯落地的清脆声响接二连三。

“胡说八道!”一个离得最近的贤主怒斥道,他肥胖的身躯因愤怒而颤抖,“耶赞指挥官的联合舰队有上百艘战船!阿斯塔波的城墙屹立了数百年!你这个散播恐慌的懦夫,是想被扔进竞技场吗?”

传令兵没有理会他,只是用那只仅存的眼睛死死盯着马洛,语无伦次地嘶吼:“龙……是龙!黑金色的巨龙!它……它不是在喷火……它是在喷吐太阳!”

他像是陷入了最恐怖的回忆,双手疯狂地在空中挥舞。

“我们的船……没有燃烧,没有爆炸!它们就像蜡烛,在太阳下……融化了!铁水!木炭!海水都在沸腾!耶赞指挥官的旗舰,就在我眼前,变成了一团漂在海上的……铁渣!”

宴会厅内一片死寂,只有传令兵粗重的、满是血腥味的喘息。

“城门……阿斯塔波的城门!”他哭喊起来,鼻涕和眼泪混着脸上的血污往下淌,“那头黑龙……俯冲下来……一道暗金色的光……没有声音!什么声音都没有!然后……然后城门就消失了!被气化了!连同城墙,连同后面上千的守军……全都没了!只留下一道还在冒烟的……熔岩河!”

马洛手中的金杯不知何时已被捏得变了形。他的笑容早已僵在脸上,那双习惯于计算利益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名为“惊骇”的情绪。

融化舰队?气化城门?

这不是战争。

这是神话。这是神罚!

他脑中关于利润、成本、战利品分配的精密计算,在这一刻被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恐惧彻底冲垮。他的商业帝国,他用金钱构筑的一切,在这样绝对的、不讲道理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沙滩上的城堡。

“把他拖下去!让他闭嘴!”马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那声音干涩而尖锐,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雍容。

两名卫兵立刻上前,将仍在语无伦次地嘶吼着“怪物”、“神罚”的传令兵拖了出去。

华美的宴会厅内,死一般的寂静。贤主们面面相觑,脸上的醉意与傲慢被苍白和恐惧所取代。香气依旧浓郁,但现在闻起来,却像是死亡的腐臭。

就在这凝固的恐慌中,又一个身影踉跄着闯入。

这一次,无人呵斥。

因为来者是弥林的“铁将军”,普雷兹纳克·佐·卡格兹。

或者说,是他残存的影子。

这位以军容严整、意志如铁而闻名的将军,此刻狼狈得像个乞丐。他那身引以为傲的青铜鳞甲被烧得焦黑,半边披风不翼而飞,露出的手臂上是大片狰狞的烫伤。他没有戴头盔,花白的头发被烟尘和汗水凝成一缕一缕,曾经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神,此刻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空洞与麻木。

他甚至没有向马洛行礼,只是径直走到大厅中央,用一种梦呓般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开口:

“那不是龙焰。”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贤主的心脏上。

“我见过龙焰。那很壮观,很爆烈,伴随着巨响与火焰。但阿斯塔波城门前的那道光……不是。”

普雷兹纳克闭上了眼睛,仿佛不愿回想那恐怖的画面,但他颤抖的眼皮出卖了他。

“它是寂静的。在它面前,我们引以为傲的青铜巨门,那些坚硬的岩石……它们没有碎裂,没有燃烧。它们被分解了,被还原成了最原始的微粒,就像你用手捻碎一撮沙子。”

他睁开眼,目光扫过一张张呆滞的脸。

“我们的士兵,那些站在城门后的无垢者,他们不是被烧死的。他们在瞬间就变成了红色的蒸汽,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

“我距离城门超过三百尺,冲击波依然掀飞了我。我活下来,不是因为我强大,只是因为我足够幸运。”普雷兹纳克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嘲的苦涩,“我看到一个百夫长,他就站在我旁边,他没被任何东西碰到,但他死了。他的眼睛、鼻子、耳朵里都在往外流血,是被那股力量活活震死的。”

他停顿了一下,最后用一句话,为这场讨论画上了句号。

“贤主们,这不是一场我们可以用金钱和人命去打赢的战争。我们面对的,不是一个凡人王国。那是一头真正的、来自神话时代的巨龙,和一个……能够命令它的神。”

恐慌,在这一刻彻底发酵,变成了绝望。

“神?”一个贤主尖叫起来,“不可能!吉斯卡利的众神早已抛弃了我们!”

“那我们怎么办?!”另一个贤主的声音带着哭腔,“难道就坐在这里,等那头怪物把渊凯也变成熔岩吗?”

“佣兵!我们需要更多的佣兵!去里斯!去泰洛西!去石阶列岛!把所有的佣兵团都买下来!”

“蠢货!”普雷兹纳克低吼道,“你没听懂我的话吗?再多的凡人军队,在那东西面前,都只是一堆会走路的燃料!他们甚至无法靠近城墙!”

争吵,叫骂,哭喊……贤主们的体面荡然无存,整个金字塔顶端的大厅,变成了一个混乱的菜市场。

“都给我闭嘴!”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

是马洛·莫·坎达克。

他从软榻上站了起来,肥胖的身躯因为极致的愤怒与恐惧而剧烈地颤抖。他那张常年带笑的胖脸涨成了猪肝色,细小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一脚踹翻了面前盛满水果的矮桌,金盘与葡萄滚了一地。

“哭!喊!吵!这有什么用?!”他咆哮着,唾沫星子横飞,“想活命,就给我想办法!想不出办法,就拿出你们的金子!”

他喘着粗气,环视着被他镇住的众人,眼中的疯狂渐渐被一种冰冷的、孤注一掷的决绝所取代。他,这个一生都痴迷于财富积累的“黄金之手”,在这一刻比任何人都清楚,再多的金币也无法在神罚面前买来一秒钟的生命。

“钱买不来胜利,但钱可以买来能带来胜利的东西!”他的声音变得尖锐而高亢,“传我的命令!”

他指向一名吓得浑身哆嗦的仆人。

“第一!派出快马,去泰洛西,去密尔,去科霍尔!找到所有知名的佣兵团——次子团、风吹团、暴鸦团!告诉他们的团长,我,马洛·莫·坎达克,出三倍!不!五倍的价钱!我不管他们接了谁的活,违约金我来付!我要他们在两个月内,带着他们所有的人,出现在渊凯城下!”

“第二!”他指向另一名卫兵,“备上最快的船和最重的金子,去魁尔斯!找到不朽者!告诉那些男巫,我不管他们要什么,只要他们能拿出束缚巨龙的咒语,或者哪怕是能削弱它的巫术,渊凯的金库为他们敞开!”

“第三!”他的目光落在了大厅最阴暗的角落,“派人!去亚夏!去阴影之地!我听说那里有能操控影子的缚影士,有能与亡灵沟通的巫师!他们不是自诩能看透生死的奥秘吗?那就让他们来看看,那头龙的‘死’,值多少钱!”

“还有!”马洛的声音已经嘶哑,“去里斯,去找那些用毒的婊子们!问问她们,有没有一种毒药,能毒死一头巨龙!或者,毒死一个自以为是神的人!”

整个大厅陷入一种狂热的寂静。所有的贤主都被马洛这番疯狂的命令所震慑。他这是在向全世界所有阴暗角落里的力量,发出了一场用黄金堆砌的悬赏。他要用金钱,去购买一个足以对抗神明的奇迹。

“贤主大人……”一名较为年长的贤主颤巍巍地开口,“这样做……我们的金库会……”

“闭嘴!”马洛恶狠狠地打断他,“金子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你们是想抱着金子被烧成灰,还是想活下来,去把那些金子重新赚回来?!”

无人再敢反驳。

一队队信使与仆从领命而去,恐慌的金字塔,在这一刻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向全世界散播金钱与悬赏的机器。

当大厅里的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下马洛疲惫地瘫坐在王座上时,一个幽灵般的身影从他身后的阴影中滑了出来。

是扎丽莎,渊凯城最致命的“黄金魅影”。

她穿着一身紧身的黑色丝绸,如同第二层皮肤,勾勒出致命的曲线。她的脸上戴着一副银质的面具,只露出一双平静如古井的眼眸和性感的红唇。

“贤主大人,”她的声音轻柔得像蛇在沙地上滑行,带着一丝丝冰凉的质感,“您在用黄金的咆哮,来掩盖您内心的恐惧。”

马洛没有动怒,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扎丽莎,现在我没心情听你的毒舌。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还是说,你的毒药,已经厉害到能杀死一头百米长的巨龙了?”

扎丽莎缓缓走到他的身边,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他那因紧张而汗湿的额头。

“我的毒药,杀不死在万米高空喷吐太阳的巨龙。”她轻声说,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但是,贤主大人,巨龙再强大,也只是一头野兽。它有缰绳,有主人。”

她的红唇凑到马洛的耳边,吐出的气息带着异域的香气,话语却比深冬的寒风更冷。

“神,是不会流血的。但一个会为了奴隶而发动战争的神……他的神性里,就掺杂了太多的人性。”

“而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

扎丽莎退后一步,面具下的眼眸在烛火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他有追随者,有他要保护的‘子民’,不是吗?他或许还有家人,有爱人。这些……都是比黄金更坚固的锁链,也是比钢铁更脆弱的软肋。”

“我们不需要杀死一头巨龙,贤主大人。我们只需要让那位高高在上的‘神明’,尝到凡人的痛苦。”

“比如……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珍视的东西,在眼前一点点腐烂、枯萎。”

马洛浑浊的眼中,慢慢亮起了一道与扎丽莎如出一辙的、阴冷而恶毒的光。

是的。

正面战场,用金钱去堆砌。

而在这场神圣战争的阴影之下,一场真正属于毒蛇与豺狼的、肮脏的狩猎,也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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