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热浪
七月的沈安市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酷暑。气象台记录显示,气温已攀升至36c的历史新高。热风裹挟着柏油马路蒸腾的热气,每一次呼吸都让胸腔灼烧般疼痛。
市政府迅速启动了高温应急方案:全市公交站台和地铁口都设立了免费冷饮供应点,同时宣布为所有在册工人发放一千元高温补贴。消息传开后,市政府门前很快排起了长龙——建筑工人们暂时放下手中的活计,在烈日下井然有序地等待着这份夏日关怀。
与此同时,三颗离奇失踪的头颅依然下落不明。
上个月底,唐婉向警犬中队调用了二十余条警犬,亲自牵着王牌警犬,几乎翻遍了全市可能的抛尸地点,却始终一无所获。
市第二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五楼的走廊里,几名护士推着药车低声交谈。她们的话题中心,是脑外科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沈段。
沈医生最近怎么不见人影?
听说请了长假。人家可是院里的青年才俊,院长能不批吗?
哎,我前阵子常看见他和心内科的董医生走得很近...
嘘——董医生可是有家室的人。
但上周我还看见董医生从沈医生的车里下来,两人临别时还...天!董医生都38了,比沈医生大14岁呢!
小声点...对了,沈医生什么时候开始请假的?大概20号吧,之后就再没见过了。
人群散去后,方才提问的护士悄悄闪进消防通道。 唐队,确认了。董晴文和沈段是情人关系,沈段自20号请假后就没再出现。孔怡压低声音汇报。
继续盯着,但别打草惊蛇。董晴文不是省油的灯。电话那头,唐婉的声音透着疲惫。
实际上,从上个月末开始,唐婉就兵分两路:一边继续常规排查,一边派便衣潜入医院调查董晴文。她本想亲自带队,却被顾局拦了下来。
你们三个都在董晴文面前露过脸,顾局转动着保温杯,再去医院不等于直接告诉她我们是来查你的
唐婉懊恼地拍了下额头。 顾局轻笑:就算你没露面,你这走路的架势,谁看不出来是警察?
最终,唐婉派出了生面孔孔怡和秦雨。
下午一点,唐婉还是出现在了医院走廊。 唐队长又来查房?董晴文头也不抬地翻着ct片,白大褂下的手腕上,一道若隐若现的疤痕随着动作若隐若现,这次想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沈段。唐婉缓缓吐出这个名字,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
董晴文正在翻阅ct片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但转瞬即逝。她调整了一下金丝眼镜,嘴角勾起职业性的微笑:沈医生啊,我们医院最年轻的脑外科主任,怎么,唐队长对他感兴趣?
唐婉向前倾身,白炽灯在她锐利的眉眼间投下阴影。她凑近董晴文的耳畔,呼吸间的热气让医生的耳廓微微发红:我的意思是...沈医生和你是情人关系。我们查过记录,他二十号突然请假了。作为枕边人,他就没告诉你...他要去哪儿?
董晴文的手指在ct片上收紧,塑料薄膜发出细微的声。她终于从影像上移开视线,抬起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寒光:你在调查我?
嗯哼。唐婉直起身,双手插进风衣口袋,破案嘛,总得查个水落石出。我们不会冤枉好人...她顿了顿,眼神陡然锐利,但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凶手。
唐警官,董晴文的声音突然冷得像手术刀,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叫什么吗?
唐婉再次俯身,这次她的嘴唇几乎贴上医生的耳垂:你是不是想说,我侵犯了你的隐私?她的声音陡然转冷,但在我眼里,我面前站着的,是杀害三条人命的凶手。
证据呢?董晴文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术剪。
会有的。唐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地响起。
孔怡的短信跃入眼帘:【唐队,找到沈段的私人物品了,住所也已锁定。】
唐婉的目光从屏幕缓缓移到董晴文脸上,像一把出鞘的刀:董医生,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她转身离开时,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微笑,让向来冷静的董晴文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办公室门关上的瞬间,董晴文的手终于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不知道唐婉看到了什么,更不知道那条短信会带来怎样的风暴。但唐婉临走时那句话,像一纸死亡通知书般在她脑海中回荡——我们会再见面的。
与此同时,城郊垃圾焚烧场。
两个佝偻的身影在堆积如山的废弃物中翻找。老王头用铁钩扒拉着腐臭的垃圾堆,老伴则戴着破旧的毛线手套,在灰烬中摸索。
老头子,快看这个!老太太突然惊呼,从灰堆里拽出个圆滚滚的物件。夕阳下,那东西反射着诡异的白光。
准是值钱货!快拿出来!老王头兴奋地催促。
老太太咧开缺牙的嘴笑着,却在看清手中物体的瞬间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那是一个仅剩骨架的人类颅骨,空洞的眼窝正直勾勾地着她。
三十分钟后,刺耳的警笛声划破暮色。四辆警车将焚烧场团团围住,蓝红交错的警灯在浓烟中忽明忽暗。
唐婉大步走向警戒线,法医陈静已经蹲在证物旁。那颗颅骨被小心地放在防水布上,在强光照射下显得格外狰狞。
陈姐,能确认身份吗?唐婉戴上橡胶手套。
陈静用镊子夹起一块残留的组织:dNA比对需要点时间,但...她突然停顿,翻转颅骨,你看这里。
唐婉凑近,只见颅骨内侧有几道细微的刮痕。陈静的声音压得更低:这是典型的手术刀痕迹,凶手很可能有医学背景。
唐婉直起身,环视这座散发着腐臭的。焚烧炉的余温尚未散尽,热浪扭曲着远处的景物。选得真妙,她喃喃自语,就算狄仁杰转世,也想不到尸体会在这里...
唐婉!陈静突然喊道,快来看!三号受害者的dNA比对结果出来了——和这个颅骨完全吻合。是沈段没错!而且...她的声音因震惊而颤抖,我们在颧骨上提取到了完整的指纹。
唐婉的眼神骤然锐利:能现场做比对吗?
陈静摇头:设备不够,必须回局里。她顿了顿,但有个更惊人的发现——这些刀痕...是专业的外科手术手法。
唐婉的瞳孔微微收缩。她想起董晴文办公室里那套闪闪发亮的手术器械,想起女医生修长的手指,想起她听到沈段名字时那一瞬的颤抖。
市局法医中心
冰冷的无影灯下,陈静戴着橡胶手套,小心翼翼地将那根从董晴文身上取下的头发放入dNA检测仪。机器嗡鸣运转,屏幕上的数据飞速滚动。不到一分钟,结果弹出——比对成功。
她立刻拨通电话:“喂,唐婉。”
电话那头,唐婉的声音冷静而紧绷:“陈姐,你说。”
“比对成功。”陈静盯着屏幕上的数据,声音低沉而笃定,“你可以抓人了。”
“好。”唐婉挂断电话,眼神骤然锐利。
她快步走向顾局的办公室,敲门而入:“顾局,申请搜查令和逮捕令。”
顾局抬头,眉头微皱:“找到凶手了?”
“找到了。”唐婉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顾局二话不说,提笔签字:“去吧,别让她跑了。”
哈黑市,大众饭店
傍晚时分,饭店门口人来人往,食客们推杯换盏,喧闹嘈杂。蒋雨择带着几名刑警悄然靠近,目光锁定坐在门口的一个男人——叶炀。
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猛地按住对方的肩膀:“叫什么名字?”
叶炀一愣,下意识回答:“叶炀。”
“知道为什么抓你吗?”蒋雨择冷声问。
叶炀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知道。”
“带走!”蒋雨择一挥手,身后的刑警立刻上前,将叶炀押上警车。
哈黑市公安局,审讯室
刺眼的审讯灯直射在叶炀脸上,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蒋雨择坐在对面,眼神凌厉如刀:“你们是怎么联系的?”
“贴吧……”叶炀低声回答。
“哪个贴吧?”
“社会大事贴吧。”
“这个贴吧主要讨论什么?”蒋雨择点燃一支烟,烟雾在灯光下缭绕。
“聊社会话题,但最多的还是生活琐事。”叶炀咽了口唾沫,“后来……有个账号发帖招人,我好奇,就问了问。”
一旁的林烨迅速记录,抬头追问:“这个Id现在还在贴吧里吗?”
“在。”
“Id叫什么?”
“好像叫什么……冥鱼吃鱼?名字太长,我记不清了。”叶炀抓了抓头发,神情慌乱。
林烨敲击键盘,迅速搜索,很快锁定目标:“是这个Id吗?”
叶炀看了一眼,连连点头:“对,就是他!”
蒋雨择深吸一口烟,继续逼问:“这个‘冥鱼’招什么人?”
“他说……要招熟悉本地的‘百事通’。”叶炀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以为他们是外地人,就加了微信……”
“然后呢?”蒋雨择眯起眼睛。
“他……他总给我发照片,说这些都是‘社会败类’,让我踩好点,发位置给他。”叶炀的双手开始发抖,“我以为只是普通的调查,没想到……后来新闻爆出来,我踩点的地方,全都出了命案!”
“你发现后,做了什么?”林烨追问。
“我害怕了,微信上跟他说我不干了……”叶炀的声音几乎带着哭腔,“可他说……我是帮凶!警官,我真的只是踩点啊!这算帮凶吗?!”
蒋雨择冷冷吐出两个字:“算。”
审讯室外,林烨合上记录本,低声道:“蒋队,得联系网警查这个Id的真实身份了。”
蒋雨择掐灭烟头,眼神阴沉:“我去办。”
晚上八点,酒店房间
燥热了一整天的城市终于迎来一丝凉意,微风从窗外拂过。林烨靠在床头,拨通了唐婉的微信视频。
屏幕亮起,唐婉的脸出现在画面里,她嘴角微扬,调侃道:“哎呦,终于想起你未婚妻了?”
林烨忍不住笑了,语气温柔:“再忙也不能忘了你啊。吃饭了吗?”
唐婉撇撇嘴:“刚搜查完被害人的家,累得半死,哪有时间吃饭?”她顿了顿,故意叹气,“要是你在就好了,还能给我带点吃的。”
“就知道吃。”林烨无奈摇头,眼中却满是宠溺,“对了,你那边案子怎么样了?”
“基本可以结案了,明天抓人、指认现场,完事儿。”唐婉伸了个懒腰,“你呢?”
“快了,已经让网警查那个Id了,估计十二点前就能锁定嫌疑人位置。”
两人说得轻描淡写,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每一个案子背后,都是无数个不眠之夜和生死一线的较量。
视频里,两人静静对视。
忽然,唐婉笑了。
“笑什么?”林烨好奇地问。
“我在想……”唐婉托着腮,眼中带着狡黠的光,“要是以后咱俩结婚了,你天天被外省借调,一走就是半个月,我是不是得想你想得失眠?”
林烨低笑,声音低沉而温柔:“这几天我已经失眠了——酒店的床再舒服,也不如身边有个你。”他顿了顿,目光坚定,“不过,既然选择了这身警服,就得舍小家顾大家了。”
唐婉轻轻“嗯”了一声,两人相视一笑。
夜风微凉,城市的灯火依旧明亮。
而他们的战斗,还在继续。
转眼来到了第二天。
第二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六楼
走廊的灯光冷白刺眼,唐婉带着一众刑警快步穿过消毒水弥漫的过道,皮鞋踏在地砖上的声音清脆而急促。
她猛地推开董晴文办公室的门——空的。
办公桌上的咖啡还冒着热气,白大褂随意搭在椅背上,电脑屏幕甚至没来得及锁屏。唐婉的心猛地一沉,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她跑了?”
她迅速转身,拦住一个端着药盘匆匆走过的护士:“董晴文医生在哪?”
护士被她的气势震住,愣了一下才回答:“董医生今天有台紧急手术,一早就进手术室了,现在还没出来。”
“谢了。”唐婉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冰冷。
护士点点头,快步离开,隐约觉得气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身后的刑警江野压低声音问:“唐队,咱们不直接冲进去抓人?”
唐婉倏地回头,锐利的目光像刀锋般刮过他的脸:“江野,你调来市局一年多了,规矩还不懂?”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董晴文是嫌犯,但躺在手术台上的病人是无辜的。公安局不是江湖帮派,想掀桌子就掀桌子——只要手铐还没扣上,她就还是个医生,明白吗?”
江野喉结滚动,低下头:“……明白了。”
手术室内
无影灯下,董晴文握着手术刀的手突然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董医生?”一旁的护士敏锐地察觉到异常,小声询问。
董晴文深吸一口气,声音平稳得近乎机械:“没事。擦汗。”
护士连忙拿起纱布,轻轻拭去她额角渗出的冷汗。
手术继续。
但董晴文知道——门外的警察,正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