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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皮读书 >  冬日喧 >   第42章 白玦

厢房内。

精致的香炉内燃烧着香,初闻淡雅,渐渐浓烈,馥郁扑鼻,红烛将房间照得亮堂堂的,头发丝都清晰可见。

蔚隅坐在软垫上,一手揽着美人的柳腰,一手摩挲着茶杯,张口含着美人剥好的葡萄,眼神却清冷纯粹,隐约藏着阴狠。

丝竹管弦不绝于耳,女子浅唱,声音婉转。

老鸨站在一旁,心急如焚。

原以为这竺夫人是来寻欢作乐的,没想到却是来砸场子的,刚进厢房就遣散了所有人,让她叫来了竺公子一行人经常找的人。

人叫来了,又什么都不说,不饮酒不寻欢,只让每个人都选了拿手的乐器弹奏,不喊停就不能停,即便筋疲力尽也不能停下。

只喝茶听曲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去隔壁茶楼,不但能听曲还能听说书。

花楼的清倌说白了就是个噱头,谁来花楼是奔着喝酒来的?老鸨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这竺夫人该不会真像坊间传闻一样,有什么隐疾吧?

可不能让他继续耗下去了,姑娘们还有老客要接待呢。

老鸨使了个眼色,最中间的女子心领神会。

“噔……”

琵琶弦被崩断,音乐顿时停了下来。

女子掀起衣摆跪在地上,柔柔弱弱地开口:“夫人……夫人恕罪,纤纤不是故意的……”

蔚隅抬眼,跪地之人人如其名。

身量纤瘦娇小,一身素雅的浅绿色纱裙清冷出尘,薄纱包裹着窈窕的身段,腰肢若隐若现,白瓷一般的脚腕上戴着一个红绳串的精巧的铃铛。

清秀俏丽的脸不施粉黛,长发只用白玉簪挽了一个小发髻,其余自然垂落,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淡淡的忧愁和病气。

蔚隅又看了其他人一眼,发现房里的姑娘都差不多是一个款式,眉眼淡雅,出水芙蓉,带着淡淡的病气和忧愁。

能找到这么多气质相似的美人,竺赫还真是能耐。

娇弱的花受了惊吓,眼眸中又添了几丝惶恐,像受惊的小兔子一般红了眼眶,楚楚可怜地看着蔚隅,“夫人,纤纤……”

“听说竺赫答应了给你赎身?”

蔚隅单手撑着额头,冰凉的眼神落在精致的铃铛上。

静紫楼每两个月便会挑选一个推出一个新人拍卖处子之身,被买下的姑娘会在手上戴一个白线串的银铃,接下来的一个月便只接待这名客人。

不过最近几年官府禁止了人口买卖,又大力打击拐卖人口,拍卖便改为半年一次,起拍价格更高,被买下的女子也需要戴上白线银铃,三个月内只接待这一名客人。

如果有人替楼里的女子赎身,又不方便把人带走,便可以先给赎身钱,再出些食宿费,楼里会给姑娘戴一个红线金铃,姑娘可以在楼里生活,但不能接客。

“奴……奴家有幸得竺公子青眼,是奴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纤纤低着头,掩饰脸上的得意,语气却是藏不住的骄傲。

“若我没记错,纤纤姑娘无论如何是不能出来接客的。”蔚隅重重将茶杯扔在桌上,周身气势突然变得凌厉:“刘妈妈是欺我竺府无人吗?”

“哎哟夫人冤枉啊,我哪敢欺辱竺府啊……”刘妈妈拿着帕子掩在眼角,给纤纤挤眼睛。

“夫人息怒……此事……与刘妈妈无关。”纤纤在心里恨恨地骂着刘妈妈,脸上却摆出惶恐的样子,温声细语解释道:“是纤纤自己擅作主张,听说夫人到访,想着来给您请安……”

若不是有把柄在刘妈妈手中,纤纤恨不得蔚隅当即惩处了刘妈妈。

她想看蔚隅不假,但绝不是请安那么简单,蔚隅心知肚明。

这哪是请安,是来向他抖威风呢?

“请安?”蔚隅咀嚼着这两个字,笑出声来,“纤纤姑娘此话怎讲?”

“公子……公子要了纤纤的身子,又替纤纤赎了身,纤纤就是公子的人了……”纤纤娇羞地垂着脸,只用余光暗送秋波,“纤纤……定会伺候好公子……”

“那就更不必了,竺赫虽然风流,但身份门第摆在那里,竺家的门,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蔚隅啜了口茶,满意地看着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的人。

他的人,用得着别人伺候?

一包软骨散,保证伺候的服服帖帖。

“夫……夫人这是何意?”纤纤仰起脸,眼泪将落未落,楚楚可怜地问道:“夫人这是……要赶纤纤走……”

“我这是为你好,竺赫不会只纳一个妾,后院不会只有你一个人,比你身份高出身好,年轻貌美的姑娘比比皆是。”蔚隅在案几上画着圈圈,懒懒抬着眼皮,睨着纤纤,“他对你的喜欢会持续多久呢?”

“不……不可能的,公子说过,他此生只爱我一人……”

“纤纤姑娘不会连这话是真是假都无法辨别吧?”

“夫人,纤纤自从破了身子之后就一直跟着竺公子……很是单纯呢。”刘妈妈替纤纤辩解。

“刚才在门口,许公子倒是对纤纤姑娘的功夫赞不绝口呢。”

蔚隅屈起食指轻轻敲着膝盖,纤纤若真的一直安安分分跟着竺赫也罢,纳进府里当个摆件,竺府也是养的起的。

偏偏她贪心得很,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真把上京贵公子当成供她挑选的商品了?

“夫人……夫人为何要如此侮辱纤纤?”纤纤仰着头,眼角滑落一滴清泪,像一朵破碎的小花,“纤纤……纤纤虽是青楼出身,却也读过女戒……”

“阿隅……”竺赫推开门,脸上的焦急转变为欣喜,又再看清房内情形时转变为疑惑:“你们这是……”

“公子……”

见到竺赫,纤纤眼中流露喜色,面上却装的柔弱,眼泪掉的更快,贝齿紧紧咬着下唇。

“阿隅,你没事吧?没人为难你吧?”竺赫直接越过纤纤,夺过蔚隅手边的杯子闻了闻,没闻到酒味才放下心,强势挤掉蔚隅身边的姑娘,大掌揽过他的腰:“太医说了你身子还没好利索,不能饮酒。”

“公子~”

纤纤一脸受伤,伸出手似乎想抓住竺赫的衣摆,却又立刻缩回,柔顺地垂着脑袋,放在膝盖的手却翻着手掌,露着通红的指尖。

“手怎么了?这么翻着手腕舒服吗?”竺赫扫了一眼,随手掏出一锭银子,“拿去买些药擦擦。”

“公子~你……”纤纤眼里含着的泪水将落未落,倔强地仰着脸,“纤纤无碍,只是不知纤纤如何得罪了夫人,才得了个弦不断,乐不停的惩罚。”

“既无碍,你哭什么?本公子的福气都被你哭跑了。”竺赫搂着蔚隅的腰,凑到他耳边柔声道:“这里闷,咱们去外面逛逛。”

“纤纤姑娘说,你答应娶她进门。”蔚隅推开他的脸,“可有此事?”

“我何时说过?”

“竺公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蔚隅冷着脸,扫了一眼其他几人,“我瞧着这几个姑娘姿色也不错,不如一道收入府中做妾,免得竺公子牵肠挂肚。”

“阿隅,你莫生气。”竺赫无奈,转头对纤纤道:“我何时说过要娶你入府?”

“公子……你,你既替纤纤赎身……”

“赎身便是要娶你?”竺赫哂笑,“那本公子若是把这静紫楼盘下来,岂不是要娶这楼里所有人?”

“可……可公子……”纤纤捂着胸口,倔强地别过脸,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黯然神伤:“也罢也罢,是我痴心妄想……真心错付,既已失了清白……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纤纤猛地起身,朝柱子撞去。

“纤纤!”

老鸨哭喊着扑过去,挡在柱子前,将纤纤紧紧搂在怀中,哭天抢地:“我的傻纤纤啊……都怪妈妈鬼迷心窍,想着让你给了身子便可以攀上竺家……”

“你造的孽,自己收拾。”

蔚隅推开竺赫,甩袖离开。

竺赫抬脚要追,却被关上的门碰了一鼻子灰。

“你们胡言乱语什么?”竺赫气急,一脚踹翻了桌案,指着纤纤道:“本少爷给你赎身,当良家子不好吗?偏要下贱,当劳什子妾?”

“公子……纤纤,心悦于你……当初你明明……”

“你还好意思提当初,若不是你用那下三滥的手段……”不说还好,一说竺赫更来气,口不择言道:“人尽可夫水性杨花,谁知道这些日子你有没有别的男人!”

“公子……你……你怎可如此侮辱……”

“滚!”竺赫踢开脚边的瓷片,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边,踹开门,“此事若是闹得人尽皆知,静紫楼也不用开了!”

竺赫运起轻功,穿梭在房檐上,没多久就看到蔚隅。

青色的身影瘦的厉害,被人推来推去,像一株漂泊无依的浮萍。

“阿隅……”

竺赫钻进人群中,一脚踢开想占便宜的男子,将蔚隅拦腰抱起,飞出人群。

两人河边一棵柳树下停下,蔚隅推开竺赫,踉跄着差点摔进河。

竺赫搂住蔚隅,将他禁锢在怀中,“阿隅,你听我解释,当时我喝多了酒,醒来时便发现她躺在我身边……床上有血……我……”

“不重要。”

“什么?”竺赫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后又收紧胳膊,“你……你说什么?”

“不重要,竺赫。”蔚隅双手撑在竺赫胸前,忍着胸口的烦闷,“你要娶谁,要纳谁为妾,和谁亲热,都不用告诉我。”

“不是这样的,成婚后我从未碰过别人,你信我。”

“我信你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我喜欢你,我是真心的……”

“竺赫,你告诉我,你喜欢的是我,还是一类人?你看着我的时候,看到的是我,还是另有其人?”蔚隅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新婚夜,你说……你爱慕太子,照日村……你昏迷之时,叫着他的名字……”

“我……”

竺赫哑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无意识的情况下说了这么多。

“竺赫,你喜欢的,是我,还是把我当做他的影子?你对我的好……都是……把我当成了他是吗?”蔚隅推开竺赫,扶着柳树咳嗽起来,眼睛却一直盯着竺赫,“你知道我为什么和他长的像吗?我的母亲……和皇后,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你的母亲,和皇后……”

竺赫只觉得晴天一个霹雳,将他雷的外焦里嫩。

“所以啊,竺赫,你看着这张脸,想到的是谁?”

见竺赫面露难色,蔚隅心里也得到了答案,唇角勾起笑,嘲弄,悲戚,还有一丝不甘。

他本就不该抱有希望,半年的情谊,如何能消磨十多年的陪伴?

说来可笑,他竟然会因为一段看似真诚的剖白沦陷,险些放弃多年的筹谋。

蔚隅大力推开竺赫,转身走了几步。

“阿隅!”

耳畔传来惊呼,蔚隅来不及反应,便被一股大力推入水中。

“扑通!”

“扑通!”

“啊!有人落水了……”

一前一后两道水声响起,蔚隅还没叫救命,就被搂住,体温隔着湿透的衣服传递到身上。

只是身后之人力量似乎不是很足,竟有拽着他往下的趋势,蔚隅下意识挣扎起来。

“阿隅!”

“扑通!”

竺赫潜入水底,快速朝两人游去。

河水又急又快,他刚才强行运功,伤口裂了,又被蔚隅推倒在地,落后两人一小段。

好在竺赫水性不错,很快便追上两人,一手揽着蔚隅,一手拎着另一人的领子,将两人拽上岸。

“阿隅!阿隅……”

竺赫抱着半昏迷的蔚隅,不停地朝他体内输送内力。

“赫……赫哥哥?”身旁之人语气惊喜 随即又低落下来:“对……对不起,我没能救起……”

“四殿下?你怎么……”竺赫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街上人多杂乱,你怎么不带个侍卫?”

“我……我……”

四皇子嗫嚅着不说话,反倒是打了个喷嚏。

“算了,先跟我去竺府吧。”

竺赫抱着蔚隅起身,又伸出手去拉四皇子。

这两人身子骨都不好,再吹会儿风又要生病了。

回到竺府,管家吩咐下人熬驱寒汤,又去给三人准备干净的衣服。

蔚隅在竺赫给他输送内力时便睡了过去,竺赫只能给他喂了丹药,又盯着四皇子喝药。

“赫哥哥,这位是?”

“我夫人。”

“原来他就是名震江南的医仙呀?”四皇子捂嘴惊讶地看着蔚隅,“我游学是路过池州,都说池州前段时间来了个医仙,一手针法出神入化,活死人肉白骨……”

“都是虚名罢了。”竺赫摆摆手,“你今晚要回宫?”

“父皇还不知道我回来了。”四皇子将碗翻了个面,朝竺赫眨了眨眼:“我明日再回宫,今晚就要麻烦赫哥哥收留啦。”

“行,我让管家去收拾房间,你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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