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晴了三日,又落了一场大雪,除夕踏着大雪的尾巴悄然而至,镇北王府的下人一大早便忙碌起来,扫洒庭除,摘菜做饭,忙的不亦乐乎。
“哎,这个灯笼往左一点,哎呀不对不对,右边……哎不对,左边,哎呀,你又放过了!”
幽二云六忙着挂灯笼贴春联,挂了半天发现还是歪了,春联也着急忙慌贴反了,两人互相指责,最后还是幽一和云一看不下去把两人拉开,相互配合挂好灯笼,贴好春联。
露笙在人群中穿梭,说着讨喜的话,得到了一堆红包。
“公子公子,吉祥如意,岁岁平安。”
“讨了不少红包嘛。”蔚隅放下剪刀,拉开露笙腰上的小袋子,塞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进去,又拿出一个金镶玉的小锁挂在他脖子上,揉了揉他的发顶:“露笙也要平安顺遂呀。”
“谢谢公子!”露笙捧着小锁,爱不释手。
“别谢我,这是云杲送给你的。”
“哇,我要写信,谢谢他。”
露笙挂着小锁,啪嗒啪嗒跑到素莲面前,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封:“姨祖,身体安康,平平安安。”
“小笙儿真乖。”素莲从袖中掏出红封,拍了拍他的脑袋,“姨祖也祝小笙儿身体健康,岁岁安康。”
露笙道了谢,仰着脸对蔚隅道:“公子我要写信去啦,我要告诉竺赫公子,我收到了好多钱。”
说完,转过身子,啪嗒啪嗒跑了。
蔚隅看着他跑开,叮嘱道:“跑慢些,别摔了。”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哎哟”一声,露笙拿掉后脖颈的雪球,愤愤道:“幽二哥你不要脸,偷袭我!”
“略略略略……”
幽二扮着鬼脸,一大一小捏着雪球打了起来。
“我刚扫好的雪!”
云一丢下扫帚,一手抓一个,拎小鸡仔似的拎到院子中间,两人臊眉耷眼,被云一骂了一通,一人得到一把扫帚。
“去,都给我干活去。”
隔岸观火的幽一忍不住笑出声,云一闻声望去,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也别闲着!去把桌子擦了。”
说罢又看向云六,云六赶忙抬了抬手上的匣子,示意自己在整理东西,这才侥幸逃脱白眼。
“瞧他们,笑得多开心。”素莲笑着拂了拂鬓角,感慨道:“年轻可真好啊。”
蔚隅拿起剪刀,剪下一朵红梅簪入素莲发间,双手撑在案上,托着下巴,眉眼弯弯像一只小狐狸,“姨姥风采不减。”
“嘴甜。”素莲轻轻戳了戳蔚隅光洁的额头,从怀中掏出一块圆形玉佩,“姨姥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这个你拿着。”
“我不能要,姨姥……”
“你先别急着拒绝。”素莲摩挲着玉佩,思绪渐渐飘远。
“这块玉佩啊,说起来还是你母亲的东西。”
“小姐有孕后,公孙姑娘曾到过北境,认了少爷当干儿子,又将这块玉佩送给小姐,说是送给未来干儿媳的礼物。”素莲拉起蔚隅的手,将玉佩放在他手中,“这玉佩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一直在天济观受着香火供奉,能逢凶化吉,定能保公子平安。”
“没想到兜兜转转,这玉佩,竟会到我手中。”
不禁感叹缘分真是奇妙,他和竺赫从相遇到相知,完全依靠两人母亲之间的联系。
“姻缘啊,是天注定的,有缘人无论天涯海角,都会跟随红线的指引,到达对方身边。”素莲拍了拍蔚隅的手背,“姨姥年纪大了,就希望看着你们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
她虽然年纪大了,可脑子还没傻,她的直觉告诉她,蔚隅在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这件事情可能危及生命。
她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也帮不上忙,便只能替他祈祷,祈祷上天保佑蔚隅平安顺遂,所念皆成。
“姨姥。”蔚隅坐到老人身旁,拉着她的手,身子朝她倾斜,从远处看就像依靠在她身上一般。
“我和云杲也希望你身体安康,快快乐乐的。”
“你们开心,姨姥就很开心了。”
素莲摸了摸蔚隅的脸,温柔地轻拍着他的背,看着窗外嬉闹的人,笑了起来。
夜幕渐渐降临,蔚隅将最后一个窗花贴好,幽二自告奋勇放了鞭炮,一群人簇拥着蔚隅走进宽敞的饭厅,席地而坐。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吃过饭,幽二拉着云一等人守岁,蔚隅因为一直以来给人柔弱多病的形象,再加上喝了一点酒,被强制关在卧室休息。
许是酒意上头,蔚隅躺在床上,很快便睡了过去。
更鼓响了好几遍,守岁之人也打起了哈欠,幽深寂静的巷子时不时响起几声犬吠,更显得寒夜寂静深远。
紧闭的窗户被轻轻推开,一道黑影带着寒意悄然落到帷幔外,黑影解下沾着风雪的斗篷,蹑手蹑脚撩开床幔,坐到床边。
冻的泛白的指尖被内力催热,悬在白皙饱满的额头上方几寸,从额头滑到鼻梁,从鼻梁到鼻尖,再到薄唇和下巴,灼热的目光似要把人的面皮烧穿一般。
蔚隅迷迷糊糊间只觉得被子里好像钻进了一个大火炉,翻身抱住,毫不客气地将手放到胸前,腿也紧紧贴着温暖的火炉,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嘴里发出很低的,舒服的喟叹。
被雪洗过的月光越发冷寂,寒芒穿过窗户,落在窗下的案几上,窥探着精妙高深的棋局。
蔚隅这一觉睡得很好,直到日上三竿才幽幽转醒,坐起身伸了个懒腰,精神抖擞地拉开锦被。
他昨晚做了个梦,梦里的他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走着,走着,不知道要去哪儿,也不知道该在哪里停下,只是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走着。
前方突然出现一个火堆,温暖明亮的光吸引着他靠近,他走了几步,却发现自己长出了像蛾子一样的翅膀。
他挥动翅膀,朝着火堆飞去,顶着炽热靠近,然后收起翅膀,任凭烈焰吞没自身。
令人惊讶的是,这团看起来滚烫的火却没有伤害他,只是用温暖的焰火温柔地包围着他,像把他圈在怀中一般。
真是个好梦。
蔚隅打了个哈欠,抓着头发,余光瞟到枕头边鼓鼓囊囊的小包裹。
奇怪,他昨晚睡觉前分明没有的,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难道是白璋搞的用来对付他的暗器?毕竟这狗贼天天翻窗,给他幼小的心灵留下了很大的阴影。
但是这里可是他的地盘,白璋应该没那么大能耐闯进来。
难道是幽一他们悄悄送的礼物?
“都老熟人了,还搞这么神秘。”
蔚隅撇嘴,手却很诚实地拆开了包裹。
小包裹里面是一个做工精巧的锦盒,蔚隅怀着好奇的心打开锦盒,差点没被四溢的流光闪到眼睛。
盒子里放着的,是两个火彩的玉偶,两个栩栩如生的小人背靠背坐着,手紧紧牵在一起。
“幽一!幽二!云一……”
蔚隅夺门而出,抓住迎面走来的幽一的手,焦急地询问:“昨夜,你们可看到什么人?”
“人?什么人?没人啊。”
幽二喝的有点多,这会儿脑袋还昏昏沉沉的。
蔚隅看他这样,就知道问他没用,焦急地拉着幽一进门,一不留神还被门槛绊了一下。
“你们看。”蔚隅将人偶放在桌上,双目放光:“云杲昨晚肯定来过。”
“好精巧的东西。”
幽二揉着被闪到的眼睛后退几步,幽一和云一上前,捧着锦盒仔细观察起来。
“看起来像是圣主的手笔。”
毕竟这俩人偶的脸长的跟蔚隅竺赫一模一样。
“他来过,昨晚……”蔚隅攥着手,不可置信地念叨:“他来过,为什么,不愿意见我……”
“圣主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
“肯定是,圣主他……忙嘛。”
“我知道了,你们不用安慰我。”蔚隅强行挤出笑容,摆摆手,“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幽一等人对视一眼,悄悄离开。
蔚隅趴在窗边,阳光打在人偶上,隐隐约约在桌上投下五个字。
“白首与君同。”
蔚隅像得到无价之宝似的,双手小心翼翼地笼上人偶,字消失了,又打开手,字又出现了。
“白首与君同。”蔚隅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琉璃眸渐渐染上笑意。
“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支持我,站在我这边的,对吗?”
人偶无法回答,又给出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