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之后,竺赫一直被关在宫殿中不能外出,整个人的情绪明显低落,整天趴在窗子边,探出半截身子看窗外的风景。
他记得自己的名字,记得自己的身份,记得很多人,但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块。
到底,缺了什么呢?
阿弱进了门,看到的便是他挂在窗边,仰头看着天空,忧郁哀伤的样子。
看上去,让人有些心疼。
“你来啦。”
看见阿弱,竺赫强打起精神,回头朝他笑了笑,继续看着天发愣。
“王爷,今日是陛下大喜的日子……”
白璋在继位的第二天,便打定主意同柳家联姻,并承诺只要柳氏诞下男婴,立刻便册封为太子。
柳家说不上高兴,但还是同意了这门亲事。
毕竟白玥再有能耐,也终究要去和亲,还不如和白璋合作,只要大胤的皇后还是柳氏女,那么未来大胤的皇帝身体流淌的,依旧有一半是柳氏的血。
“哦,原来今天是他成亲的日子。”竺赫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很奇怪,他对此并不感到难受,也并无反感,好像白璋于他而言,只是一个认识名字的陌生人一般。
“你……是在为此伤心?”
“为何要伤心?”
竺赫不解,白璋身为皇帝,成婚立后不是很正常的吗?有什么好伤心难过的?
他不但不伤心,他甚至还想去喝喜酒,去观礼,多热闹啊,一个人搁这冷冷清清的宫殿里,无趣,无聊至极。
竺赫拉着阿弱站到窗边,指着角落从墙外探出头的桃树:“你不觉得那棵树很特别吗?”
阿弱看了又看,那里有一棵枝繁叶,花瓣被雨水打的七零八落的桃树而已,并无什么特别。
若要说特别,可能是比其他树要粗大许多,是一棵老桃树,树干要几人合力才能围住。
竺赫心下了然,叹了口气,又变成趴在窗子上的姿势,自顾自悲春伤秋去了。
“对了,你知道陛下,昨夜在何处吗?”
阿弱有些诧异他会问白璋的行踪,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陛下忙着准备大婚和立后事宜,昨晚宿在御书房。”
竺赫点点头,又问了一句:“他今晚也不会过来的,对吧?”
阿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心里默默猜测,他到底是希望他来,还是不希望他来呢?
凭心而论,阿弱很希望白璋过来找竺赫,这样他也能见到他。
可看到白璋讨好的姿态,他又会忍不住责怪竺赫,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一个爱慕你的人呢?
他不知道白璋和竺赫之间发生过什么,竺赫为何会一反常态地留在宫里,而没有去找蔚隅。
“算了,你也不知道。”竺赫摆摆手,头也不回地道:“我饿了。”
“我让下人布菜。”
阿弱转身离开,留下竺赫继续对着桃树发呆。
他们都不知道,他昨晚看到了仙人。
昨夜难得晴朗,月色如水,周围的守卫因为白璋大婚都被撤走了,竺赫正坐在窗边赏月,突然听到一阵悠扬哀婉的箫声。
竺赫从窗子翻出,跟着声音走到树下,见到了此生最难忘的场景。
繁茂的花树中,一个白衣身影对月而坐,月辉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清冷的银光,轻盈的广袖随风翻飞,像月下起舞的蝴蝶。
竺赫远远看着,又忍不住靠近,想看看那人长什么样子。
走近了,他才发现,那人手上并无乐器。
听到脚步声,树上的人猛地回头,松松挽着的长发随着动作散开,几缕青丝被微风撩到清冷出尘的脸上,却丝毫没有破坏那张漂亮到极点的脸,反而多了几分随性。
竺赫眼疾手快抓住落下的簪子,再抬起头,便对上一双笑盈盈的凤眸。
夜风卷起花瓣,轻柔地落到锦缎一样光滑的青丝上,又顺着青丝,滑到手心,竺赫一时愣在原地,张了张嘴:“仙……仙人?”
树上的人轻笑一声,慢慢俯下身,浅棕色的琉璃眸含着笑意,纤长的指尖轻轻点了点竺赫的额头,声音婉转清冷:“云杲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你……你知道我的……”竺赫伸出手,抓住未来得及抽回的手,想要作出生气的样子,心却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说出的话也没了什么威慑力:“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我啊……”
仙人莞尔一笑,动了动身子,整个人往下落。
“当心!”
竺赫抓着他的手往自己怀中带,伸出另一只手去扶他的腰。
白衣仙人带着桃花和冷月,撞进了青年的怀抱,也撞进了青年的心房。
奇特的香味在鼻尖萦绕,似药香,又似花香,死水一样的心跳动得更快了,靠在怀中的人听着擂鼓似的心跳,勾唇浅笑。
“你……你没事吧?伤到哪里没有?你爬那么高,摔到怎么办……”
话一出口,竺赫自个儿愣住了,分明是初见,为何他会觉得,此人十分熟悉,担忧的话脱口而出,好像他曾说过无数次一般。
“云杲不会让我摔倒的,对吗?”蔚隅俏皮地眨眨眼,“你刚刚问我是谁,嗯……我是你素未谋面的……心,上,人。”
轻柔的嗓音带着狡黠,像羽毛一样搔着耳朵,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上,让三魂七魄都跟着震颤。
“你……你莫要开玩笑,我……我不认识你,也……从未见过……你。”
竺赫的脸倏地红了起来,别开脸,耳垂像滴血似的,鸦羽般的睫毛快速垂落,试图掩盖羞涩。
“那你现在认识了。”蔚隅捧住竺赫的脸,让他低下头和他对视,语气坚定:“我叫蔚隅,居一隅而观天下的隅,字逸煊,是你的结发妻。”
“胡言乱语,我……我有……唔。”
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完,竺赫便彻底失去了说话的权力,强势的吻侵占了他的声音,铺天盖地都是蔚隅身上淡雅的香味。
奇怪的是,他并不反感。
他的接触,他的呼吸,他的体温,他一点都不反感,甚至忍不住想靠近,想拥有。
竺赫闭上眼,手却不自觉地揽上纤细的腰,轻轻摩挲着,熟稔得像做过无数次一般。
两人的气息渐渐变重,竺赫只眼前有什么东西快速滑过,心口处随即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他想追寻更多,疼痛又继续蔓延,直到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云杲……”
蔚隅察觉到他的异样,立刻搭上他的手腕,脉象无异,没有生病。
“我……我好……”
“你不好,云杲。”
眼看着竺赫疼到失去焦距的眸子,蔚隅心急如焚,竺赫没有生病,就没办法对症下药。
或许白璋给竺赫下了蛊,可时间紧迫,他无从得知下的是什么蛊,虽然他养出了可以噬万蛊的蛊虫,可那东西极为伤身体,轻易不能使用。
“你……不要靠近我……”
竺赫推开蔚隅,扶着树干,慢慢蜷缩成一团,眼神涣散,“不……不能……想,想你……”
“你的意思是,只要你想到我,就会疼痛难忍,对吗?”
蔚隅听得想笑,眼眶却湿润了,一滴水珠从桃树上滴落,恰好落在他眼下,顺着脸颊滑落。
“不……不要哭……”
竺赫情急之下运起了内功,疼痛不但没有得到缓解,反而让他忍不住吐出一口血。
“停下,不要用内力。”蔚隅抱住竺赫的肩膀,柔声安抚,藏在指缝中的药粉神不知鬼不觉地喂进了竺赫口中:“傻子,好好睡一觉吧,不要想我。”
竺赫失去意识前,耳畔只剩下这一句。
为何?为何让我不要想你?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寝殿的,只是醒来后,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阿弱说昨晚白璋没有来过这里,可他记忆中的人,又确实是白璋的脸。
难道,他夜游了?还是白璋会分身术?
想到昨晚,竺赫慢慢抚上唇瓣,炽热的吻,灼热的气息,经久不散。
“你到底,是何人?”
竺赫轻声呢喃,总觉得他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今晚,你还会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