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出头之人被教训,再听蔚隅的言外之意,不少人虽然不服气,但还是忍了下来,毕竟外面可不比渲州营安全,到处是流寇不说,家里的田地都被淹了,离开渲州营难道回去吃土过日子?
打了棒子,自然是要给颗甜枣。
“军中将领无能,已被本帅处决,空缺位置,诸位可推举心中认为能胜任之人,也可自行到队正处报名参加比赛。”
话一出口,刚安静下来的人群再次喧闹起来,有人满怀期待,有人满是质疑。
蔚隅却是不管他们如何猜测,只对众人道:“本帅两日后会出兵剿匪,你们只有半天时间考虑,队正晚饭前统计好名单,交到牧军师处,每队限报二人。”
交代完,蔚隅不紧不慢踱回被新的主帐中。
“阿七,云杲,可有信来?北境情况如何?”
“尚未……”
话音刚落,海东青嘹亮的叫声响起,蔚隅小跑着掀开门帘,一道灰白的身影利箭似的钉在他肩上。
“风序,你怎么来了?”
风序瞪着小眼睛白了他一眼,示意他解下脚上的小布包。
蔚隅摸了摸它的脑袋,带着它回到帐篷内,给它喂了粮,这才去看小包内的东西。
油纸包很小,里面只有一个小册子和一个小纸条。
“见字如面,闻听阿隅已到江南,我心甚忧。聊赠小册一本,望能替君分忧。”
蔚隅翻开小册子,车子上是不少鬼画符一样的东西,有圈圈有叉叉,有房子有举着剑的小人,若不是旁边的标注,蔚隅定然会以为竺赫在寻他开心。
“渲州城外五十里大鹰寨,易攻难守,可自南面山坡而上,以落石攻打……”
“邀风寨地势险要,不可强攻,可断渲水而逼其投降。”
“新肃寨主重利,以利诱之可不费一兵一卒拿下……”
蔚隅虽然不知道是谁将他的打算透露给竺赫的,但这一送枕头的行为,着实让他浑身暖暖的。
每一页纸都认认真真画了图画,透过些许潦草的脚注字迹,蔚隅仿佛看到了竺赫坐在沙盘前,一遍遍推演的身影。
蔚隅一页一页仔细翻着,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墨点,然而不论他如何仔细研究,小册子还是被翻到了最后一页。
竺赫好像猜到了他的想法,大笔一挥写下一小串文字:“支援定西的将领未遇到你,将此事禀告于我,我由此猜测你去了江南,与旁人无关。滞留定西的三千人已在前往江南的路上,希望他们能护你一二。江南多雨,勿贪凉,多添衣,千万珍重。我一切安好,勿念。”
牧誓恰在此时掀开门帘,顺手接过蔚隅递来的册子,略翻了翻,眼里闪过惊讶。
“不是我写的。”蔚隅主动道。
牧誓也赶紧解释:“老夫只是觉得这册子中所写的行军之道用兵之法有些眼熟,所以感到惊讶。”
“眼熟?莫非先生认识北境之人?”
“原是北境来的,难怪。”牧誓也不和他打哑迷了,挑明道:“我年轻时,曾去过京城,与镇北王有一段师徒之缘。”
牧誓年轻时中了举,官至翰林,负责协助一位将军教导皇子用兵之道。
一日散学后,他折返回学堂拿落下的兵书,发现一个没见过的孩子趴在沙盘边,小脸上写满严肃,正拿着旗子认真地模拟推演。
走近一看,他才发现,困扰了他们一群人一天的难题,竟然被眼前这个小孩轻易化解了。
身后冷不丁出现一个人,小孩吓得从沙盘上摔到地上,又立刻起身,捂着屁股奶凶奶凶的威胁他不准说出去,随后捂着屁股哒哒哒跑出门,通过墙角的狗洞离开学堂。
后来他才知道,这小孩就是北境阮将军的儿子,也是胤帝最为宠爱的孩子,竺赫。
“先帝不允许他看兵书,不允许他与皇子们一起学习兵法,他便自己蹲在窗外偷听偷学。”
后来他实在看不下去,便给了他一本兵法,闲暇之余又带他去沙盘前模拟,一来二去就成了亦师亦友的忘年交。
后来不知何人将此事捅到了胤帝面前,胤帝派人从一堆杂书中翻到牧誓送给竺赫的兵法后勃然大怒,差点将牧誓下了大狱。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九岁的孩子跪在大雨中,磕破了脑袋,以此生再也不接触兵法之道为代价,才保住他一命,将死罪变成了外放力县。
“先生不恨吗?”
他分明什么都没做错。
“不恨。”牧誓摇摇头,“先帝不允许镇北王读兵法,是为防止他长大后带领北境军南下开战。”
是他不忍心看天才陨落,才会做出错事,他应当为自己的私心付出代价。
而现在的事实证明,竺赫确实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他若不是被圈养在上京,只怕早已名扬天下,踏破胡庭,南下夺权了。
“听说朝廷与北境在浥城苦战,僵持不下。”
“夙喻与巫莳曾为同僚,共事多年,对对方了解颇深,此局,难解。”
蔚隅垂眸,其实这种局面很好解决,将巫莳调往夜州,竺赫在浥城与夙喻作战,夙喻虽然经验丰富,但竺赫用兵胜在出其不意,未必不能一战。
他懂他的无奈与纠结,他也想帮他一把。
“先生,劳烦先生加快选拔新将领的进度,越快出兵越好。”
蔚隅想了想,对幽七道:“以渲州太守名义发一份剿匪檄文。”
剿匪只是第一步,招安才是他的真正目的,渲州军既然到了他手上,定然不能只是渲州军,而是他蔚隅手中最快的刀。
两人点头离开,各自下去准备。
在幽七的运作下,渲州出兵剿匪的消息很快传遍大江南北,谢梭老当益壮,亲自坐镇引得不少人侧目。
无他,江南匪寇猖獗多年,渲州还是第一个大张旗鼓剿匪之人,不管成不成,有这个态度总是好的,至少为不作为的朝廷挽回了一丝颜面。
新帝未曾有疑,给谢梭加官进爵不说,还在诏书中大肆宣扬他的事迹和主动性,称其为当世第一。
捧着诏书的谢梭痛哭流涕,蔚隅这么一搞,谢家如今是彻底与他绑在一起了。
当然,远在百里之外剿匪的蔚隅并不知道谢梭如何感激涕零,只是按照竺赫书中所说领兵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