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10月22日,农历九月廿五,己未时,凶,13:00-14:59,冲牛(癸丑)煞西,诸事不宜。
“没上车的速度快点,马上出发了啊!”小商品城后面的停车场内,客车司机扯着嗓门大声催促道。
“姐,快点,要发车了!”周伟康把面包车靠边停好,然后抓起背包以及母亲施丽虹给他们准备的一袋口粮,率先跳下了车。
周娉婷也赶忙跟上,手里还紧紧攥着装着进货资金的小背包。
姐弟俩一前一后地坐上了“金城——杭城”直达的私营客车。
车内几乎已坐满,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
乘客大多是和周娉婷一样的个体户,女性居多,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和对即将到来的采购的期待,也有几对夫妻档,低声交谈着。
车厢里并不安静,有人在低声讲电话,有人闭目养神,引擎低沉的轰鸣是背景音。
周娉婷坐在倒数第二排靠过道的位置,周伟康则坐在她旁边靠窗的座位。
周伟康把随身携带的行李给安顿好后,又把装着母亲烙的饼、煮鸡蛋和保温杯的口粮袋放在了两个座位的中间。
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嘟囔着:“姐,我先眯会儿,到了叫我。”
说完就裹了裹外套,头歪向车窗方向,似乎想抓紧时间补觉。
周娉婷点点头,虽然自己也很困倦,但第一次去杭城进货的紧张感和兴奋感让她难以入睡。
客车驶离金城,一头扎进深秋的夜色里。
窗外是无边的黑暗,只有车灯划破前方一小片区域。
道路逐渐变得颠簸起来,似乎是进入了一段年久失修的省道。
车厢内大部分人都沉沉睡去,鼾声此起彼伏。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周娉婷也迷迷糊糊有些困意时,客车猛地一个急刹车!
“吱嘎——!”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寂静,巨大的惯性让所有沉睡的乘客都惊醒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猛冲。
周娉婷的头差点撞在前座椅背上,周伟康也被惊醒,瞬间睡意全无。
“怎么回事?”司机惊魂未定地咒骂了一句,探出头去。
只见客车前方十几米处,横七竖八地堆着几根粗大的树干和几块大石头,硬生生把本就不宽的车道给堵住了!
就在司机正要组织车上的男同志下车去搬离障碍物时,几个黑影从路旁黑暗的树林里蹿了出来,手里似乎都拿着棍棒之类的东西,迅速围拢过来。
“不好!是劫道的!”司机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
话音刚落,“哐当!”一声巨响!驾驶室侧面的车窗玻璃被一根粗大的钢管狠狠砸碎!
玻璃碴子四溅!
紧接着,一个蒙着面、只露出凶狠眼睛的壮汉,挥舞着钢管探进半个身子,厉声吼道:“都他妈给老子坐好了!谁敢动,老子弄死谁!”
同时,另外四个同样蒙面、手持砍刀和钢管的劫匪从被砸破的车窗和强行拉开的车门处迅速钻了进来!
车厢内瞬间炸开了锅!
尖叫声、哭喊声、惊恐的抽气声响成一片!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场面吓懵了。
“闭嘴!都他妈闭嘴!”为首拿着砍刀的劫匪用刀柄狠狠敲击着驾驶台,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不想死的,就把值钱的东西都给老子交出来!钱包!首饰!现金!快点!”
另外几个劫匪,两个堵在车门口,防止有人逃跑,另两个则各自手持凶器,并拿着脏兮兮的麻袋,从第一排开始,一左一右,凶神恶煞地挨个搜刮。
一边搜刮还一边七嘴八舌:
“拿出来!快!”
“金项链?摘下来!”
“钱包!别磨蹭!”
“妈的,藏什么藏?找死啊!”
“大哥,我就说这趟车是趟肥差吧!”
……
乘客们在明晃晃的砍刀和凶狠的胁迫下,瑟瑟发抖,大多数人根本不敢反抗,只能哭着、抖着手把身上的钱物交出来。
稍有迟疑,就会迎来劫匪的拳打脚踢和恶毒的咒骂。
绝望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车厢。
周娉婷脸色惨白如纸,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她下意识地死死护住胸前装着进货钱的背包,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
周伟康也吓得不轻,但他比姐姐更快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紧紧盯着劫匪的动作,脑子里飞速运转。
劫匪动作很快,从车头往后搜刮,麻袋迅速鼓胀起来。
哭泣声、哀求声和劫匪的呵斥声混合在一起,如同人间地狱。
很快,劫匪就搜刮到了第三排。坐在第三排靠过道的一个中年妇女被粗暴地拽起来。
“你!背包!拿过来!” 拿着麻袋的劫匪用砍刀指着那名妇女,声音嘶哑而充满威胁。
那名妇女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要窒息,本能地抱紧背包往后缩。
“妈的,磨蹭什么!”劫匪不耐烦了,伸手就要去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滴——呜滴——呜滴——呜滴——!!!”
一阵急促的、逼真的、由远及近的警笛鸣笛声,突然在死寂而充满压迫的车厢外炸响!声音极其洪亮,充满了穿透力和威慑力!
这声音来得太突然、太逼真了!仿佛真的有警车已经包围了现场,正在飞速靠近!
车厢里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那五个劫匪!
拿着砍刀正要抢夺背包的劫匪动作猛地僵住,脸上凶狠的表情瞬间被惊愕和恐慌取代!
堵在车门口和驾驶室旁的劫匪也明显慌了神,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不定!
“条子!有条子!快跑!” 为首拿砍刀的劫匪最先反应过来,声音都变了调,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猛地收回砍刀,转身就跳下了车!
“操!快跑!”
另外四个劫匪也如梦初醒,哪里还顾得上搜刮财物?
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连滚带爬地跳下客车,连那个装着“战利品”的麻袋都顾不上拿,狼狈不堪地一头扎进路边的黑暗树林里,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车厢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戏剧性的转折惊呆了!几秒钟后,才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痛哭和难以置信的抽气声。
周娉婷浑身瘫软,几乎虚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刚才那短短的几秒钟,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她惊魂未定地看向旁边。
只见周伟康脸色也有些发白,但眼神亮得惊人。
车窗外,他手里紧紧攥着他那部可以播放和弦音乐的诺基亚8850,手机还亮着屏幕!
刚才那逼真的警笛声,正是从他手机里发出来的!
“伟康!你……”周娉婷的声音还在发抖。
周伟康长舒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声音带着点后怕的沙哑:“呼……吓死我了!姐,你没事吧?”
他收回手,并扬了扬手机,解释道:“前两天在二手交易市场逛时,恰好碰到了执勤的警车。那鸣笛提神醒脑,我就顺手录了一段在手机里,闹……闹着玩的。刚才太惊险了,实在没办法,我就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真把他们吓跑了!”
原来如此!
车厢里其他惊魂未定的乘客也听到了周伟康的话,纷纷投来感激和钦佩的目光。要不是这个年轻人急中生智,后果不堪设想!
“小伙子,真是太谢谢你了!”
“是啊,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
“真是多亏了你啊!”
感激之声此起彼伏。
“司机大哥,快点开车啊,万一劫匪反应过来,又杀个回马枪就惨了!”周娉婷似是想到了什么可能,立即催促道。
司机也回过神来,惊魂未定地发动了车子,猛打方向盘,绕过那些路障,一脚油门踩到底,客车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只想尽快远离这个噩梦般的地方。
周娉婷看着弟弟,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那是恐惧释放后的泪水,更是对弟弟机智勇敢的感激。
她紧紧抓住弟弟的手,冰凉的手心终于有了一丝温度。
周伟康反握住姐姐的手,低声安慰:“没事了姐,没事了,都过去了。”
客车在黑暗的公路上疾驰,将那片恐怖的树林远远甩在身后。
周娉婷靠在椅背上,身体依然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直到客车驶上国道,往来车辆明显增多后,车厢内这才弥漫出劫后余生的松快劲儿,以及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喘息和抽噎声。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报警。
庚申时,15:00-16:59,逢凶化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