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真园后厨那口沉寂了三天的大铁锅,终于重新燃起了熊熊炉火!香港宗师廖炳坤师傅的到来,如同在死水中投入了一块巨石,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
廖师傅人狠话不多。他拒绝了所有媒体的采访,无视了金美林卢美琳派人送来的“高薪挖角”橄榄枝(被潘经理直接扔进了垃圾桶),一头扎进至真园焕然一新的后厨。他带来的不是花哨的噱头,而是最纯粹、最顶级的粤菜功夫!他亲自挑选食材,亲自磨刀,亲自掌勺!那口沉甸甸的黑色铁锅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上下翻飞,火舌舔舐锅底,发出令人心悸的咆哮!镬气!那久违的、令人灵魂震颤的镬气,再次弥漫在至真园的每一个角落!
廖师傅的招牌“干炒牛河”,成了至真园复业首日的绝对主角。限量供应,每桌仅限一份。当那盘热气腾腾、色泽油亮、镬气十足的牛河被端上桌时,所有食客都屏住了呼吸!牛肉嫩滑如脂,河粉干爽分明,豆芽爽脆,韭黄鲜香,油光恰到好处,没有一丝多余的油腻!入口的瞬间,极致的鲜香混合着霸道的镬气在口腔中炸开,仿佛将人带回了香江畔那最地道的街头大排档,却又带着顶级大师的精准与升华!
“好吃!太好吃了!”
“这才是真正的干炒牛河啊!”
“值了!排三个小时队都值了!”
赞叹声此起彼伏!至真园复业首日,座无虚席!预订电话被打爆!门口排起了长龙!所有食客都冲着廖师傅那一手绝活而来!廖师傅用一道看似简单的“干炒牛河”,彻底粉碎了卢美琳“买断厨师、扼杀至真园”的阴谋!他用最纯粹的实力,宣告了“真功夫”的回归!也宣告了至真园——浴火重生!
消息传到金美林,卢美琳气得砸碎了心爱的景德镇花瓶!她看着楼下至真园门口火爆的场面,再看看自己店里虽然依旧热闹但明显少了几分“顶流”光环的景象,脸色铁青,咬牙切齿:“李李!侬个贱人!算侬狠!请来香港佬!我看侬能得意几天!”
红鹭的芬芬也酸溜溜地摇着扇子:“哎哟,卢姐,消消气!一个香港佬而已,能待多久?等他一走,至真园还不是要打回原形?”
卢美琳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哼!走着瞧!黄河路的水深着呢!一个香港佬,翻不了天!”
就在至真园凭借廖师傅的“干炒牛河”逆风翻盘、风光无限之际,永康里深处,夜东京的蜕变,也在悄然上演,却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洗尽铅华的沉静力量。
玲子彻底撕掉了“宝总后花园”的标签。她遣散了原本的日式料理团队(只留下一个负责做关东煮的老伙计),亲自掌勺,将夜东京彻底转型为一家专注于本帮私房菜的精致小馆。没有浮夸的装修,没有昂贵的食材,只有玲子那双在弄堂烟火气里浸润多年的巧手,和对“家”的味道近乎固执的坚持。
葛老师成了夜东京转型后的第一位常客。他坐在靠窗的老位置,看着玲子端上来的一碗热气腾腾的菜泡饭,上面铺着几片金黄的煎带鱼,旁边配着一小碟自家腌的酱萝卜和几根油条段。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口送进嘴里,米粒软糯,带鱼咸鲜,汤汁带着淡淡的焦香和蔬菜的清甜。他细细品味着,半晌,放下勺子,推了推老花镜,看着玲子忙碌的背影,由衷地感叹道:“玲子啊,侬这碗泡饭,配这碟榨菜,胜过外面多少山珍海味!这才是……真正的上海味道啊,过日子,就是要这个味道!”
玲子转过身,脸上带着淡淡的、平和的笑容:“葛老师过奖了。家常小菜,登不得大雅之堂。”
“家常小菜?”葛老师摇摇头,“大雅之堂吃的都是排场,是面子。侬这里吃的,是里子,是心啊!”
玲子的经营策略也极其独特——“分时私宴”。午市,只卖一样东西:蟹粉小笼包。20元一笼(六只),价格公道,但限量供应,每天只做一百笼,卖完即止。小笼包是玲子亲手包的,皮薄如纸,汤汁丰盈,蟹粉鲜甜,一口咬下去,滚烫鲜美的汤汁在口中爆开,是弄堂深处最地道的上海记忆。每天中午,夜东京门口都排起长队,有附近的老克勒,有写字楼的白领,也有慕名而来的食客。一百笼小笼包,往往不到一小时就售罄。
晚市,则是完全不同的景象。夜东京不再对外开放,只接受提前三天预订的“私宴”。每晚只接待一桌客人(最多八位),菜单由玲子根据时令和客人喜好定制,每位888元,不点菜,不议价。菜单上可能是一碗简简单单的葱油拌面配黄鱼煨面,也可能是一道费时费力的八宝鸭或蟹粉狮子头。食材未必最贵,但一定最新鲜;做法未必最繁复,但一定最用心。玲子亲自下厨,亲自上菜,像招待老朋友一样,为客人讲述每道菜背后的故事和心思。
转型首日,午市一百笼蟹粉小笼瞬间售罄,收入两千元。晚市,一桌慕名而来的、讲究格调的港商私宴,八位客人,玲子精心准备了八道时令本帮菜,从冷盘到热炒,从汤羹到点心,道道精致,味味入心。客人赞不绝口,当场又预订了下周的席位。仅此一桌,收入七千一百零四元!夜东京首日盈利破万!更重要的是,口碑爆棚!一种低调奢华、充满人情味的“私宴”文化,在永康里悄然兴起。
玲子站在吧台后,擦拭着光洁的酒杯,看着账本上那个令人欣喜的数字,脸上没有狂喜,只有一种淡淡的、踏实的满足感。她终于用自己的双手,撑起了夜东京这片天。这里不再是任何人的附庸,而是她玲子安身立命、寄托情怀的“家”。
这天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梧桐树叶,在夜东京门口投下斑驳的光影。玲子正在准备晚市的食材,门口的风铃清脆地响了一声。
她抬起头,看到阿宝推门走了进来。他穿着那身标志性的培罗蒙西装,气度依旧,但眉宇间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复杂。
“玲子。”阿宝的声音低沉,目光扫过焕然一新的店面,最后落在玲子平静无波的脸上。
玲子放下手中的菜刀,用毛巾擦了擦手,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面对一个寻常的客人:“宝总,稀客。晚市是私宴,已经订满了。侬要是想吃小笼包,明天午市请早。”
她的语气礼貌而疏离,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冰冷。
阿宝的脚步顿住了。他看着玲子那双清澈却不再有温度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涩意。他走到吧台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台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玲子……侬……真要做得这么绝?真要和我……划断?”
“划断?”玲子微微挑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像冰面上反射的寒光,“宝总言重了。夜东京小本经营,不敢高攀。以前承蒙宝总关照,玲子铭记在心。但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夜东京赚多赚少,是玲子自己的本事。宝总走宝总的光明大道,玲子守玲子的一亩三分地。两不相欠,各自安好。”
她的话语清晰、平静,却字字如刀,斩钉截铁!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彻底的了断和决绝!
阿宝看着玲子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喉头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最终化作一声低低的叹息。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好……好一个‘两不相欠,各自安好’……玲子,侬……保重。”
他深深地看了玲子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失落,有无奈,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然后,他转身,准备离开这个曾经带给他无数温暖和慰藉,如今却只剩下冰冷和疏离的地方。
就在阿宝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把手时,夜东京的门,再次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梳着油亮背头、气度不凡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故地重游般的微笑,目光扫过店内,最后落在了吧台后的玲子身上。
“玲子小姐,好久不见。”男人的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带着一丝南方口音。
玲子抬起头,当看清来人的面容时,她平静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颤,手中的毛巾“啪嗒”一声掉在了吧台上!
“强……强慕杰?!”玲子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正准备离开的阿宝,脚步猛地顿住!他霍然转身,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瞬间锁定了门口那个不速之客——强慕杰!
强慕杰似乎才注意到阿宝,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化为彬彬有礼的微笑:“哟!这不是宝总吗?真是巧啊!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侬!”
他无视了阿宝眼中瞬间升腾起的冰冷敌意,目光重新回到玲子身上,笑容加深,带着一种故人重逢的熟稔和感慨:“玲子小姐,这么多年不见,侬还是这么漂亮,一点都没变。这家店……装修变了,但味道……还是那么让人怀念啊。”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回忆什么,“特别是……鳗鱼饭的味道。”
鳗鱼饭!
这三个字,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玲子尘封已久的记忆闸门!
东京!新宿!那间狭小却温暖的小居酒屋!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夹克、头发乱糟糟、眼神却倔强而明亮的穷留学生——强慕杰!那时候的他,远不是现在这副金融精英的模样。他每天打几份工,省吃俭用,只为凑够学费。玲子是那家居酒屋的店长,看他辛苦,常常偷偷给他留一份卖剩下的鳗鱼饭,或者多盛一碗热汤。强慕杰总是默默地吃着,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野心光芒。他叫她“玲子姐”,说以后发达了,一定要报答她……
那段在异国他乡、相依取暖的艰难岁月,那些带着烟火气的温情和朴素的梦想……此刻,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冲击着玲子的心防!她看着眼前这个西装革履、气宇轩昂、眼神却深不可测的强慕杰,再对比记忆中那个青涩倔强的穷学生,巨大的反差让她一时失语,心中五味杂陈!
阿宝站在门口,将玲子剧烈的反应和强慕杰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尽收眼底!他心中的震惊丝毫不亚于玲子!强慕杰!这个他金融战场上的死敌!这个害死A先生、与李李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毒蛇!竟然……和玲子认识?!而且看起来……关系匪浅?!
“玲子姐?”强慕杰看着玲子失神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更加温和的笑意,语气带着刻意的亲昵和追忆,“怎么?不认识我了?当年在新宿,要不是玲子姐的鳗鱼饭,我可能早就饿死在东京街头了。这份恩情,慕杰一直铭记在心啊!”
他向前走了几步,目光扫过夜东京简约而温馨的布置,最后落在玲子身上,眼神带着欣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听说玲子姐开了这家店,做回了本帮菜?真好!这才是玲子姐该有的样子!独立,自信,有本事!比当年在那个小居酒屋打工强多了!”
玲子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眼神重新变得冷静,甚至带着一丝警惕。她看着强慕杰,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丝疏离:“强总客气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侬现在是金融界的大人物,玲子不敢高攀。”
“玲子姐这话就见外了!”强慕杰摆摆手,笑容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再大的老板,也不能忘了本啊!今天来,一是看看老朋友,二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阿宝,又回到玲子脸上,意味深长地说,“听说玲子姐的私宴做得极好,想订一桌,请几位重要的朋友,叙叙旧,也……谈谈生意。”
“谈生意?”玲子眉头微蹙。
“对!”强慕杰点点头,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玲子姐,侬有手艺,有情怀,有格调!夜东京这块招牌,潜力无限!何必只守着这一亩三分地?跟我合作!我可以投资,帮侬把夜东京做成上海滩顶级的私宴品牌!连锁!上市!让全中国都知道玲子姐的名字!让当年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都刮目相看!”
他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玲子:“玲子姐,当年侬帮我,今天,换我来帮侬!我们一起,干一番大事业!怎么样?”
这番赤裸裸的拉拢和诱惑,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玲子愣住了!阿宝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他死死盯着强慕杰,又看向玲子,心中警铃大作!强慕杰这招太毒了!他不仅想拉拢玲子,更想利用玲子来打击他阿宝!甚至……可能想通过玲子,刺探什么!
夜东京内,空气瞬间凝固!三个人,三种心思,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激烈碰撞!过往的温情与如今的算计,旧日的恩情与现实的利益,金融的硝烟与情感的纠葛……所有的一切,都因为强慕杰这突如其来的出现和一番话,被搅得天翻地覆!
玲子看着强慕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他眼中闪烁的野心和算计,再想想他如今的身份和所作所为(李李的警告,宝总的敌对),心中那点残存的温情瞬间被冰冷的现实浇灭!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迎上强慕杰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强总的好意,玲子心领了。但夜东京,是玲子自己的心血,玲子只想安安静静地做菜,不想掺和什么大事业。至于合作……”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脸色铁青的阿宝,又落回强慕杰脸上,一字一句地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道不同?”强慕杰脸上的笑容终于淡了下去,眼神变得锐利而冰冷,“玲子姐,侬还是这么……固执啊。不过没关系,生意嘛,可以慢慢谈。我相信,侬会改变主意的。”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看了一眼阿宝,转身优雅地离开了夜东京,留下一个充满威胁和算计的背影。
门关上的瞬间,夜东京内只剩下玲子和阿宝两人。空气死寂,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敲打着两人沉重的心跳。
阿宝看着玲子,眼神复杂难明。他有很多话想问,关于她和强慕杰的过去,关于她的选择……但最终,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声音低沉地说了一句:“玲子,强慕杰这个人……很危险。侬……小心。”
说完,他也转身离开了夜东京,消失在永康里昏黄的暮色中。
玲子独自一人站在空荡荡的店里,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在她身上投下长长的、孤独的影子。她看着门口,看着阿宝和强慕杰先后离开的方向,心中一片冰凉。强慕杰的出现,像一把冰冷的钥匙,打开了她尘封的过往,也带来了更加凶险的未来。她好不容易斩断的羁绊,似乎又被无形的丝线缠绕上来,而且……更加致命!
她缓缓走到吧台后,拿起一块干净的抹布,用力擦拭着光洁的台面,仿佛要将所有的不安和纷扰都抹去。她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和冰冷。她知道,平静的日子结束了。她必须更加小心,更加警惕。夜东京,这块她亲手守护的净土,绝不能成为任何人博弈的棋子和牺牲品!
“鳗鱼饭……”玲子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苦涩而冰冷的弧度,“呵……早就……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