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这就是我的想法。
那声脆响之后,那令人不安的寂静……结束了。
那根针,旧时代的象征,已被粉碎。
但这不仅仅是摧毁某样东西,更是关于新的开始。
现在,新旧交锋的时刻来临了。
那是春分时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火味,成千上万人的紧张情绪也在空气中弥漫。
他们前来见证,前来相信。
接着,柳的妻子,稳如泰山般,采取了行动。
“咔嚓。”干脆利落的一声脆响。
那根金针,那件遗物,没了。
人群……惊呆了。
但柳的妻子说出了我一直在等待的话:“不,这是让道走出神坛。针不断,薪不燃。”(不,这是要把道从神坛上请下来。
如果针不断,柴就烧不起来。
)我的计划,必须实现。
接着,一片混乱。
一个孩子命悬一线。
那个女人,眼中满是求救的呼喊。
但我没动。
我动不了。
我一直在教导,而不仅仅是行动。
看着那个年轻的实习医生拿着《误针录》,那本新教科书,走上前,真是让人紧张得要命。
但她做到了!
她问道:“气血往哪走?”(气血往哪里流动?
)然后,那个孩子……孩子活下来了。
这不仅仅关乎我,更关乎知识的传承方式。
后来,那个年轻人……他来质问我。
那个“为什么?”不可避免的问题。
于是,我和他一起走到河边。
我提出了一些问题。
哪盏灯是他师父的?
哪些不是?
道……不是某一个人的秘密。
它是所有灯火汇聚在一起,所有知识的总和。
“医道亦如此——不在一人手中,而在万灯相照。”(医道也是如此——不在某一个人手中,而在千万盏灯相互映照之中。
)他明白了。
那天晚上……祠堂里。
灾难降临。
但……真的是灾难吗?
地面裂开了。
一块空白的石碑浮现出来,闪闪发光。
我的师父……李柱国。
他出现了。
他没有说话。
相反,那些核心原则,如血液般流淌,被刻在了石头上。
然后,是最后的话语……“道不可言”(道不可言传)。
我的福分,我的时刻。
接着,那个盲眼的孩子。
他亲手制作的竹针,断了。
它引发的震动……太惊人了。
每个人都把他们的针折断了。
每根针都象征着过去。
每一片碎片都是迈向未来的一步。
“无针碑”(无针之碑)。
一座象征着现实的纪念碑。
当河水洒在上面的那一刻……完美。
结束了。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独自走着。
风中的歌声……终于!
它尝尽了一切。
但空气……变了。
那雨的气息。
风向变了……一场变革即将来临。
天空渐渐暗下来。
这是一种全新的气息。
更原始的东西即将到来。
我们做到了。
我们治愈了。
我们活下来了。
但是……还有别的东西要来了。
万众瞩目之下,祭台之上,柳妻一袭素衣,神情肃穆得如同山巅的孤松。
她手中捧着的,正是那枚程高赠予的信物,涪翁李柱国曾用以代师授徒、象征着医道正统传承的黄金首针。
金针在春日阳光下熠熠生辉,那光芒仿佛浓缩了百草盟数百年的荣光与沉珂。
人群的呼吸都停滞了,空气粘稠得像是凝固的蜜。
他们等待着,等待着程高接过这枚金针,登临医道之巅,昭告一个新时代的开启。
然而,柳妻并未将金针递给程高。
她只是静静地,用那双曾无数次调配草药、抚慰病患的双手,将金针横于胸前。
而后,在数万道目光的聚焦中,皓腕微沉,指尖发力。
“咔嚓!”
一声轻响,清脆得像冰面碎裂,却又沉闷得仿佛巨石砸入深潭。
那枚象征着无上权柄与道统的黄金首针,应声而断。
一截,两截。
断口处的光芒瞬间黯淡,仿佛一位巨人的脊梁被硬生生折断。
全场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斩断,万物的生音都被这一声折断之响吞噬。
风停了,鸟噤声了,连远处江水的涛声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
人们脸上的期待与狂热,瞬间凝固成错愕与惊骇。
“疯了……疯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医浑身颤抖,指着台上的柳妻,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成话,“这……这是毁祖!是在刨我们医道的根啊!”
他的声音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瞬间激起千层浪。
人群中爆发出嗡嗡的议论,质疑、愤怒、不解的情绪如野火般蔓延。
柳妻却对周遭的喧嚣恍若未闻。
她高高举起那两截断针,目光如炬,扫过台下每一张惊疑不定的脸。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不,这不是毁祖。”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这是在请道,走出神坛!”
“针不断,则道为器,为权,为神像,高悬于庙堂,供人膜拜。唯有针断,道才能化为薪,化为火,燃于乡野,暖及万家!”
话音落,满场再次陷入一种更为深刻的寂静。
人们咀嚼着这句话,脸上的愤怒渐渐被一种茫然和思索所取代。
就在此时,祭典外围的人群突然一阵骚动,一个凄厉的哭喊声撕裂了这凝重的气氛。
“救命!程神医救命啊!”
一个衣衫褴褛的村妇,怀抱着一个面色青紫、已然昏迷的幼童,疯了似的冲开人群,踉踉跄跄地扑到祭台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求程神医出手,救救我的孩子!他……他快不行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断针转向了那个危在旦夕的孩童,又齐刷刷地投向了自始至终静坐如山的程高。
这,才是他们心中医道的模样——救死扶伤,力挽狂澜。
这正是程高证明自己的最好时机!
只要他出手,用那出神入化的针术救活这个孩子,所有对“断针”的疑虑都将烟消云散。
然而,程高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悲悯,却纹丝不动。
“程神医?”村妇的哭求带着绝望。
“程先生,您……”台下有医者焦急地催促。
程高仿佛没有听见。他不动,如同一尊石佛。
人群的议论声再次响起,这一次,里面夹杂了失望与不齿。
“见死不救?”“他难道真的疯了?”“难道折断了金针,连医者的心也一起折断了吗?”
就在这千夫所指的时刻,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我……我来试试。”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从人群中走出。
她正是百草盟中接受程高心法培训的第一批执针者之一,手中握着一枚普通的铜针,脸上满是紧张与惶恐。
她走到那孩子身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按照《误诊录》中所述,仔细辨别着孩子的症状。
“面色青紫,四肢厥冷,呼吸微弱……是厥证三候。”少女喃喃自语,随即举起铜针,对准了孩子头顶的“神庭穴”。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就在她即将落针的刹那,程高那古井无波的声音终于响起,轻飘飘地问了一句:“气血往哪走?”
这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少女脑中炸响。
她浑身一颤,举针的手僵在半空。
神庭穴,引阳气上行,可这孩子明明是气机闭塞,阴寒内盛,再引阳气,岂不是火上浇油?
是了!厥症,当先开其闭,通其塞!
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她猛地收回铜针,转而毫不犹豫地刺向了孩子人中的“水沟穴”!
这一针,快、准、狠!
只听得那孩子喉间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紧接着,“哇”的一声,一口黑色的涎液被咳了出来,青紫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复红润。
孩子,活了!
人群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与掌声!
他们看向那个激动得流泪的少女,又看向依旧静坐的程高,
原来,他不是不救。
他是在用一个鲜活的生命,告诉所有人——医道,已经不再是他一个人的道。
祭典结束后,一个满脸不忿的青年拦住了程高的去路,他正是方才在台下催促程高救人的医者之一。
“程先生,我还是不明白!您为何要袖手旁观?万一那姑娘失手,一条人命就没了!您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程高没有回答,只是温和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江边。
夜幕已经降临,江面上渔火点点,如繁星坠落水面,随着波光荡漾。
程高指着那满江的灯火,问道:“你看这江上,哪一盏是当年涪翁垂钓时点的灯?”
青年一愣,茫然地摇了摇头:“涪翁已是几百年前的人物,他的灯……早就灭了。”
程高又问:“那你看,这满江的灯火,哪一盏又不是涪翁的灯呢?”
青年再次愣住,他看着那一盏盏灯火,它们彼此映照,光芒交织,将整片江面照得亮如白昼。
他忽然明白了,任何一盏灯都不是涪翁的灯,但每一盏灯的光亮里,都有着涪翁当年点亮第一盏灯的影子。
灯火相传,光芒相映,早已不分彼此。
见他眼中露出彻悟之色,程高微笑道:“医道亦是如此。它不在某一个人的手中,而在万千灯火的相互照亮之中。”
当夜,祠堂之内异变陡生。
祠堂中央的青石地面,毫无征兆地塌陷下去,一个数丈深的巨坑赫然出现。
坑底没有泥土,只有一块孤零零的空白石碑,无字,无纹,仿佛亘古便立在那里。
最后一缕青雾自坑底升腾而起,凝聚成李柱国那熟悉而又虚幻的身影。
他静静地立于碑前,嘴唇开合,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缓缓抬起手,轻轻抚摸在那空白的碑面上。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石碑之上,竟凭空浮现出无数血丝般的细密纹路,纵横交错,玄奥无比,正是那《针经》的总纲心法!
那些纹路只亮了短短一瞬,便又迅速褪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青雾散尽,李柱国的身影也随之消失。
空旷的深坑里,只余那块石碑,碑底不知何时多了四个古朴的刻字:
道不可说。
程高双膝跪地,朝着空无一物的深坑,重重叩首。
他知道,师尊已经用这种方式,传授了他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一课。
第二天,一个消息传遍了百草盟。
沙盘村那个因误针而失明的盲童,拄着竹杖,摸索着来到了祠堂。
他从怀里掏出一根自己用竹子削成的、粗糙的竹针,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其折断,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断针埋入了那个深坑之中。
他的举动,仿佛一个无声的号令。
在场的所有医者,无论老少,都默默地走上前,取出自己的针。
金针、银针、铜针、骨针……那些曾被他们视若生命的器具,此刻被毫不犹豫地折断,投入坑中。
成千上万的断针,埋葬了旧日的荣光,也孕育着新生的希望。
柳妻走上前,在那块空白的石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