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的镇国公府,连风都裹着几分温软的花香。可西跨院通往后花园的抄手游廊里,沈清辞指尖刚触到廊柱上冰凉的雕花,就生生攥出了几道白印——再过一个时辰,便是祖母的六十大寿宴,前世这场宴会上,她会被沈清柔设计“失手”打碎祖母最爱的青釉瓷瓶,不仅落了个“不敬长辈”的名声,还让藏在瓷瓶夹层里的暖玉碎片被沈清柔趁机取走,成了日后对方伪造“玉认主”的关键一步。
“小姐,风大,您要不要再加件披风?”贴身丫鬟晚翠捧着件月白色绣玉兰的披风追上来,见自家小姐望着花园方向出神,眼神冷得像腊月的冰,不由得放轻了声音。
沈清辞回过神,指尖的凉意散去些,她接过披风搭在臂弯,唇角勾起抹极淡的笑:“不必,这般好天气,冻不着。”
她这话没说谎。今儿个天朗气清,后花园的牡丹开得正盛,姚黄魏紫簇拥着中央的观景台,台下设着二十来张圆桌,绸缎桌布垂到地面,银质餐具在阳光下泛着亮,连伺候的仆妇都比往日多了三倍,个个衣着整齐,大气不敢喘。
可越是这般热闹,沈清辞越觉得像张铺好的网。她抬眼望去,果然见沈清柔穿着件水绿色的罗裙,正站在祖母身边撒娇,手里捏着串蜜蜡佛珠,那珠子的颜色红得发暗——沈清辞记得,这串佛珠是前世祖母赏给她的,后来被沈清柔借去“把玩”,还回来时珠子缝里藏着细如牛毛的毒针,若不是她当时无意中摔了珠子,恐怕早被扎伤了手。
“姐姐怎么站在这儿?”沈清柔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声音甜得像浸了蜜,伸手就想去挽沈清辞的胳膊,“祖母正念叨你呢,说你昨儿个亲手给她绣的寿桃帕子最精致,要你过去陪她说说话。”
沈清辞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指尖在袖中轻轻掐了个诀——这是前世从一位老嬷嬷那学的小把戏,能暂时定住人身上的小动作。果然,沈清柔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眼底飞快地闪过丝诧异。
“妹妹这话可不对。”沈清辞语气平和,目光却落在沈清柔的佛珠上,“昨儿个我明明把帕子交给你,让你转交给祖母,怎么这会儿倒成了我没送?莫不是妹妹忙忘了?”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竖着耳朵听的夫人小姐都愣了愣。沈清柔脸色微变,忙笑道:“姐姐瞧我这记性,可不是嘛!昨儿个事儿多,我差点忘了告诉祖母,帕子是姐姐绣的。”她说着,伸手想去够沈清辞的袖子,像是要拉着她去给祖母解释。
可沈清辞早有防备,轻轻一躲,恰好撞到了身后端着果盘的丫鬟。那丫鬟手一抖,盘子里的水晶葡萄撒了一地,几颗滚到了沈清柔的裙摆下。
“哎呀!”沈清柔惊呼一声,猛地后退,脚下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周围人都惊呼起来,沈清辞却站在原地没动——她清楚地看到,沈清柔后退时,故意用脚尖勾了下丫鬟的裙角,还偷偷将一颗葡萄踢向自己的鞋跟,分明是想借摔倒栽赃她故意推人。
可这一次,沈清辞不会再让她得逞。就在沈清柔即将落地的瞬间,她突然上前一步,看似要扶,实则用手肘轻轻撞了下沈清柔的腰侧。这一下力道不重,却恰好让沈清柔的重心偏了偏,最后狼狈地坐在了地上,裙摆上沾了不少葡萄汁,水绿色的罗裙顿时变得斑驳不堪。
“妹妹怎么这么不小心?”沈清辞故作惊讶地弯下腰,伸手想去拉她,眼底却藏着几分冷意,“还好只是摔了一跤,若是伤着了,祖母该心疼了。”
沈清柔坐在地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没想到沈清辞会突然动手,更没想到自己的算计会落空。周围的夫人小姐们窃窃私语,看向她的眼神都带着几分玩味,毕竟刚才沈清辞明明站在原地,是沈清柔自己后退时绊倒的,怎么看都像是她自己不小心。
“姐姐……”沈清柔咬着唇,眼眶瞬间红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你也不能……”
“不能什么?”沈清辞打断她,声音提高了几分,恰好让走过来的祖母听到,“妹妹这话可就冤枉我了。方才我明明想扶你,你却自己往后退,若不是我及时伸手,你恐怕要摔得更重。怎么现在倒成了我的不是?”
祖母拄着拐杖走过来,看了眼地上的沈清柔,又看了看沈清辞,眉头微微皱起。她活了六十年,什么场面没见过?沈清柔那点小把戏,她早就瞧出来了,只是以前觉得沈清辞性子软,沈清柔又会撒娇,便没怎么点破。可今儿个沈清辞的表现,倒让她有些刮目相看——这孩子不仅没像往常一样手足无措,反而条理清晰,说话也有了几分底气。
“好了,不过是个意外。”祖母开口打断了沈清柔的话,目光落在她沾了污渍的裙摆上,语气淡淡的,“清柔,你先回房换件衣服,别在这儿失了体面。”
沈清柔没想到祖母会这么说,眼眶更红了,却不敢反驳,只能咬着牙从地上站起来,狠狠瞪了沈清辞一眼,转身快步走了。看着她狼狈的背影,沈清辞心中冷笑——这只是开始,前世你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讨回来。
“辞儿,你跟我来。”祖母突然开口,拄着拐杖往观景台旁的小亭子走去。沈清辞心中一动,连忙跟上。
到了亭子里,祖母让伺候的人都退下,才转过身看着沈清辞,眼神复杂:“你这孩子,最近像是变了个人。”
沈清辞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低下头轻声道:“祖母,孙儿只是觉得,以前太不懂事,总让您和父亲操心,现在想明白了,该学着护着家人了。”
祖母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叹了口气:“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只是清柔那孩子……”她顿了顿,没再说下去,而是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递给沈清辞,“这是你母亲当年留下的遗物,里面有块暖玉的碎片,你收好了,别让外人知道。”
沈清辞接过锦盒,指尖触到盒子冰凉的表面,心脏猛地一跳——她没想到,祖母竟然会把暖玉碎片交给她!前世,这块碎片一直被祖母藏着,直到沈清柔设计陷害她后,才以“补偿”的名义给了沈清柔,成为对方掌控暖玉的关键。
“祖母,这……”沈清辞抬头,眼中带着几分惊讶。
祖母拍了拍她的手,语气郑重:“我知道你母亲走得早,你在府里受了不少委屈。但你要记住,你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女,这府里的一切,将来都是你的。暖玉是沈家的传家宝,绝不能落入外人手中。”她顿了顿,目光锐利起来,“尤其是清柔,她最近行事越发不妥,你要多提防着点。”
沈清辞心中一暖,眼眶有些发热。前世她一直觉得祖母偏心沈清柔,却没想到祖母心里跟明镜似的,只是碍于沈清柔的身世(当时众人都以为沈清柔是父亲在外的私生女,带回府时年纪尚小),才没过多苛责。如今祖母把暖玉碎片交给她,无疑是对她最大的信任。
“孙儿知道了,谢祖母。”沈清辞郑重地将锦盒收好,指尖紧紧攥着,仿佛握住了救命的稻草。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丝竹声响起。祖母抬头望去,笑道:“看来是舞姬到了,咱们也过去吧,别让客人们等急了。”
沈清辞点点头,扶着祖母往观景台走去。她知道,接下来的舞姬献艺,才是沈清柔真正的杀招——前世,沈清柔买通了舞姬,让舞姬在跳舞时“不小心”将火油洒到她身上,再借“救火”之名,趁机夺走她身上的暖玉碎片。
这一次,她不仅要护住碎片,还要让沈清柔的阴谋彻底曝光!
走到观景台旁,沈清辞目光扫过台下,果然见沈清柔换了件粉色的罗裙,正站在萧景渊身边,两人低声说着什么,眼神不时往她这边瞟。萧景渊穿着件宝蓝色的锦袍,面容俊朗,可沈清辞看着他,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前世就是这个男人,一边对她甜言蜜语,一边和沈清柔勾结,害死了她的全家,将她打入冷宫,最后看着她被大火烧死。
“辞儿,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祖母察觉到她的异样,关切地问道。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恨意,笑道:“没什么,可能是刚才站得久了,有些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