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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宝凝神之际,远方立春剑宫内,那枚自猪刚鬣处得来的贝黑莱特,竟毫无征兆地化作一道暗沉流光,倏然没入虚空,消失不见。

山谷中,青霓正指点着洛斯莲和西璐辨认草药,突然微微一怔,小脸上随即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清脆的声音带着一丝雀跃,直接在高大宝心湖响起:“又有新的姐姐要醒啦!大宝,这次的感觉……好特别!”

与此同时,高大宝眉心那与灵魂相融的青铜卡册虚影轻轻一颤,丹田内的太上剑心也随之共鸣。一股截然不同的感应涌上心头。不同于青霓的生机盎然,不同于蛰煌的雷霆暴烈,也不同于炎玲的炽热锻造,这股新生的联系,带着一种苍凉、悲悯,以及……滔天的怨与革鼎一切的决绝。

“这个剑灵……”高大宝眉头微蹙,心中暗忖,“不像是剑宫,倒像是一种……道?”

念头未落,一声尖锐高亢的鸟鸣撕裂长空,一只通体燃烧着赤红烈焰的巨鸟从天而降,双翼扇动间,火星如雨,精准地落在那些追逐人群、已被邪异附身的狂信徒身上。

“啊——!”

凄厉的惨叫声中,邪徒身上的黑气被烈焰点燃,发出“滋滋”的灼烧声,连同他们扭曲的肉身一同化为焦炭。但诡异的是,这火焰却对那些奔逃的普通民众秋毫无犯。

城墙上的副团长看得目瞪口呆:“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身旁的骑士颤抖着指向天空,声音都变了调:“团长,快看天上!是……是神之火!”

众人抬头,只见高空中,肋生双翼、散发着威严气息的摩兹古斯与其一众弟子悬浮而立,而在他们稍后一些的位置,高大宝脚踏一柄无形气剑,衣袂飘飘,神色平静。

地下侥幸逃生的人们,见到这般景象,又见那神异火鸟清剿邪祟,顿时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哭喊与虔诚的祈祷,不少人当场跪伏下去,高呼“天使降临”。

摩兹古斯显然对这个场面极为满意,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始他那套慷慨激昂的传道演讲。他习惯性地想整理一下仪容,却发现头顶还挂着个小累赘——正是被他随手丢上来的伊斯多洛。他不耐烦地伸手一拨,想把这小鬼扔到一旁。

“小心!”高大宝身影一闪,已然出现在伊斯多洛下方,稳稳将他接住,随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抓稳了,小家伙,别乱动。”

伊斯多洛惊魂未定,紧紧抱住高大宝的胳膊,小脸煞白。

摩兹古斯这才心无旁骛,面容肃穆,声音洪亮地向下方民众宣告:“神的羔羊啊!不必感到恐惧!邪教徒们无论使用多么卑劣而不寻常的技巧,只要我们信仰虔诚,神明必定会展现祂击败恶魔、彰显奇迹的无上力量!”

他张开那对新生的羽翼,得意洋洋:“看看这神圣的羽翼吧!这便是神所展现的神力明证!这便是……”

“呵,这也叫传道?”一个清冷中带着浓浓讥讽的女声,毫无征兆地从虚空中传来,打断了摩兹古斯的长篇大论。

摩兹古斯的话戛然而止,脸上得意的表情僵住,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公鸡。

在下方难民营无数双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一道人影自虚无中缓缓走出,身形飘渺,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来者左衽玄袍,其上绣着白昼星轨;右衽素衫,则绘着黑夜辰宿。衣摆处,混沌旋涡缓缓流转,隐喻“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交替之意。腰间束带,竟是一卷古旧的太平经残页所化,其上字迹随着她的呼吸明灭不定。双袖之上,一袖绣着日晷,一袖绣着月相,随着她轻微的动作,日晷处似有流火闪过,月相处则凝出点点寒霜。肩头斜披一面黄巾符旗,旗面暗红,似被鲜血浸透,其上以血墨书写着两个触目惊心的大字——“甲子”。

她的身形介于虚实之间,旁人目光触及时,仿佛能看到空气泛起涟漪。左半边身躯的肌肤呈现一种奇异的鎏金色,如同被烈日反复灼烧留下的痕迹;右半边身躯却苍白如雪,宛若月华凝脂。十指皆缠裹着写满细密咒文的绷带,隐隐有血墨从中渗出,掌心处,赫然纹着一柄“九节杖”的刺青,随着她五指微张,竟引得周遭光暗都随之潮汐般涌动。

她脸上戴着一副青铜所制的狰狞鬼面,只遮住了左半边脸。露出的右眼漆黑如墨,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而被金箔覆盖的左眼之下,竟有熔岩般的血泪缓缓流淌而下。一头长发,黑白分明,发梢处一边凝结着寒霜,一边跳动着火焰。耳垂上悬挂着一对黄铜铃铛,随着她的出现,无风自动,发出的声响并非清脆悦耳,反而像是万千冤魂在同时恸哭。

高大宝瞳孔微缩,心中了然。这便是那新苏醒的剑灵——太渊。果然与众不同,气势惊人。

饿殍遍野的难民营地,腐臭之气与绝望的情绪胶着在一起,化作肉眼可见的瘴气。太渊就那般静立于一截枯树残桩之上,足下光影交错,明暗撕扯,竟隐隐形成一个扭曲的太极图案。她肩上的黄巾符旗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她缓缓抬手,摘下了脸上的青铜鬼面。

刹那间,她那漆黑的右眼仿佛化作一个吞噬万物的黑洞,将周遭残存的暮色尽数吸入。而被揭开金箔的左眼,则爆发出刺目的光芒,那熔岩般的血泪滴落脚下焦黑的土地,“嗤”的一声轻响,焦土之上,竟瞬间催生出一片赤白双色交织的奇异花朵,妖异而凄美。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尔等终日跪拜祈求的所谓甘霖雨露,不过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豪强们饱食之后,自指缝间漏下的残羹冷炙!”太渊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撕裂的锦帛,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一个难民耳中。那些本已麻木、骸骨般消瘦的躯体,闻声竟纷纷剧烈震颤起来。

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妪,怀中紧紧抱着一具早已冰冷的死婴,挣扎着匍匐到太渊脚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哀鸣。

太渊目光垂落,不见丝毫怜悯,亦无半分厌恶,只是伸出缠着咒文绷带的食指,对着那婴尸轻轻一点。刹那间,她指尖分化阴阳,一道森寒夜刃之光闪过,婴尸瞬间被极致的寒气冻结;紧接着,另一道炽烈昼焰之焰腾起,将冰封的尸身焚烧殆尽。诡异的是,骨灰之中,竟跃出一只通体漆黑、双目赤红的乌鸦,口中叼着一枚闪烁着微光的“太平符”,振翅飞入昏暗的云霄之中。

这一手神通,看得摩兹古斯眼角狂跳,心中暗骂:“妖术!这是渎神的妖术!”却不敢出声。

太渊猛地撕开自己右边素衫的衣袖,露出那截鎏金如日灼的左臂。她掌心那“九节杖”刺青骤然光芒大盛,脱离皮肉,化作一道巨大的虚影,横扫整个难民营地。

杖影过处,奇迹接连发生。那些身染恶疾、伤口溃烂流脓的病者,伤口中竟渗出丝丝缕缕的黑血,而黑血流尽之处,新肉重生,甚至有细小的稻穗从血污中顽强生出;那些因长期饥饿而腹部高高鼓胀、如同怀胎十月的饿殍,浮肿的腹部竟自行裂开,从中爬出一条条指头大小、莹白可爱的米虫,仔细看去,每一条米虫的背上,都天然生成着“甲子”二字的细密纹路。

“此乃黄天道米!食此虫者,即可入我黄天大道!”太渊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尔等吞下的,是压榨尔等者的血肉精髓!养出的,是敢叫日月换新天的太平肝胆!”

原本还带着疑惧的难民们,闻到那米虫散发出的奇异香气,感受到那稻穗中蕴含的勃勃生机,肚中饥火再也按捺不住。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带头,人群顿时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争先恐后地扑向那些米虫,抓起便往嘴里塞。米虫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暖流涌入四肢百骸,原本苍白如纸的面颊,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健康的血色,衰弱的身体也重新充满了力量。

高大宝在一旁静静看着,心中却不平静。这太渊行事,当真霸道绝伦,与青城剑阁乃至他所知的一切正统修仙法门都截然不同。她这力量,似源于众生之怨,又以众生之愿为引,行的是逆天改命之事。

太渊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弧度。她突然将手中那柄无形无质、却仿佛引动了昼夜之力的剑猛地插入地下!

霎时间,阴阳双刃引动地脉剧烈震颤。难民营左侧,赤红色的烈焰冲天而起,在火焰之中,隐约可见无数豪强贵族的粮仓府邸正在熊熊燃烧、化为灰烬的幻影;而营地右侧,则凝出厚厚的玄冰,冰层之中,封冻着官吏手持皮鞭、凶狠抽打灾民的残忍景象。

“都看清楚了!”太渊厉声喝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世道,早就烂透了!早就该彻底颠倒过来!”

她剑锋猛地向上一挑!

刹那间,天旋地转,昼夜仿佛在这一刻被强行逆转!整个难民营地,连同周遭百里,瞬间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之中。唯有太渊肩头那面黄巾符旗之上,血书的“甲子”二字,如同黑夜中最明亮的星辰,散发出不屈不灭的光芒,照亮了无数双燃起希望与疯狂的眼睛。

一个跛足的少年,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和分食米虫留下的白色浆液,踉踉跄跄地从人群中挤出,扑到太渊阵前,双手颤抖着举起一只破了口的瓦碗,碗中盛着大半碗混杂着泥沙的浑浊不堪的脏水。这是他能找到的,唯一可以“献祭”的东西。

太渊低头看着他,那张一半光明一半黑暗的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似是嘲讽,又似是赞许。她那只被金箔覆盖的左眼,猛然间金光爆射,仿佛有熔岩从中穿透而出,一滴滚烫的、金色的“血泪”滴入少年手中的瓦碗。

“滋啦——”

碗中的浊水竟如同被投入烧红的烙铁,瞬间剧烈沸腾起来,化作一碗金光闪闪、香气扑鼻的“金汤玉液”。

太渊接过瓦碗,仰起头,将这碗“金汤”一饮而尽。她喉间发出一阵非人的、压抑的嘶吼,仿佛在承受某种极大的痛苦与转化。饮尽之后,她猛地捏碎手中的瓦碗,锋利的瓷片割开她缠着绷带的左腕——金色的血液与黑色的血液同时奔涌而出,在空中交融,滴落于地。

金黑双色血滴落地,竟化作三十六尊手持耒耜、锄头等农具,身形高大、目光坚毅的符兵虚影!这些符兵刚一成型,便发出一声整齐的呐喊,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夜幕外那座象征着旧秩序的巍峨怪异,发起了悍不畏死的冲锋!

“今夜,以符兵开道,以饿鬼为军!”太渊的声音在绝对的黑暗中回荡,充满了铁血的意志,“我们不求鬼神垂怜,不问虚无缥缈的来生!只向这不公的人间,讨一个血债血偿的太平盛世!”

难民营中,先前还混乱不堪的民众,此刻竟自发地按照某种玄奥的规律匍匐在地,以身为阵,他们的意志、他们的怨念、他们的渴望,在太渊的引导下,汇聚成一股洪流。

昼与夜,生与死,希望与绝望,在太渊剑锋所指之处,彻底崩解、重塑。

她清晰地感觉到,这逆乱的阴阳,这颠倒的乾坤,才是真正的“黄天”,降临于世的开始。

高大宝默默看着这一切,心中暗道:“这《太上剑诀》斩断因果,召唤出的剑灵,当真是一个比一个出人意料。只是不知,这‘黄天’之道,最终会走向何方。”他伸手摸了摸被伊斯多洛紧紧抱住的胳膊,对那小鬼低声道:“看来,今晚的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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