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渊那双洞悉幽冥的眼眸微微一动,高大宝焦灼如焚的意念已清晰传入她识海。
“太渊!快!那祭典就要成了!我们该怎么办?!”
高大宝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他能感觉到塔顶那股邪异力量正在飞速攀升,仿佛下一刻就要吞噬一切。
太渊肩上血色“甲子”符旗轻轻拂动,她依旧平静。
“剑主,稍安。”
她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人心的力量。
对高大宝而言,眼前这局面已是十万火急,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但在太平道主太渊眼中,这所谓的“神之手”降临祭典,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她唇角那抹介于嘲讽与悲悯间的弧度微微扬起,心中已有了定计。
“太平道,自有手段。”
太渊语气淡漠,随即道出四字:“偷天换日。”
话音未落,高大宝只觉眼前光影一错。
太渊那缠着咒文绷带的双手平伸,掌心向上。
左掌之上,一枚血色卵悄然浮现,表面布满诡异的暗红纹路,散发着浓郁的血腥与不祥。
右掌之上,则是另一枚,色泽稍浅,却同样透着令人心悸的邪气。
两颗卵一出现,高大宝便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先前感知到的“魔婴”气息如出一辙!
“这……这不是……”他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
卵中,那蜷缩的魔婴轮廓依旧清晰可辨,只是似乎比之前塔顶上的要凝实几分。
“太渊,你这是何意?”
太渊那半面青铜鬼面下的右眼,漆黑如渊,直视高大宝。
“剑主,此为‘果’,亦为‘因’。”
她声音不带丝毫波澜。
“斩!”
一个字,冰冷决绝。
高大宝心神剧震,刹那间福至心灵,明白了太渊的用意!
这女人,竟是要用这等匪夷所思的手段,逆转乾坤!
一股前所未有的战意自高大宝胸中勃发!
他不再犹豫,丹田内新生的太初母炁轰然运转,周身气机如怒龙般苏醒、鼓荡!
这是他踏入筑基期以来,第一次毫无保留,倾尽全力!
神识铺展,他清晰“看”到,两条漆黑如墨、扭曲盘旋的因果锁链,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邪恶与绝望气息,死死缠绕在太渊掌心那两颗血卵之上。
每一截链条都仿佛由无数哀嚎的灵魂凝聚而成,沉重得足以压垮一方天地。
“太上剑心,启!”
高大宝一声低喝,声如洪钟。
丹田之内,那颗混沌色的太上剑心骤然爆发出璀璨光芒。
二十四粒星砂呼啸而出,化作流光溢彩的星河,环绕其身。
点点碎金般的光屑自虚空中洒落,沐浴其顶。
他的双瞳,在这一刻,化作深邃威严的暗金之色!
背后那柄陪伴他日久的绯红色长剑似有所感,“铮”的一声自动出鞘,跃入他的掌中。
剑身震颤,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清越剑吟,响彻云霄,似在欢庆,又似在渴望!
高大宝手握长剑,剑指苍穹,一股沛然莫御的剑意冲霄而起。
他双目暗金光芒暴涨,声音穿透层层阻隔,带着无尽的怒火与决绝,直刺幽界深处:
“格里菲斯!”
“给老子记清楚了!”
“这一剑,是斩你阴谋的第一剑!”
“也是我高大宝,替格斯,向你讨回的第一笔利息!”
怒吼声中,他体内太初母炁疯狂灌注剑身。
二十四粒星砂瞬间融入绯红剑体,剑身上流淌起玄奥的星辰纹路。
丹田内太上剑心光芒大炽,与长剑遥相呼应!
“斩!”
他一剑劈落!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个凝练到极致的暗金色剑轮,带着斩灭一切因果的决绝意志,悄无声息,却又势不可挡地,朝着那两条缠绕血卵的漆黑锁链横切而去!
剑轮过处,空间都仿佛被其锋芒撕裂,留下一道久久不散的暗金轨迹。
与此同时,判罪之塔顶端。
那即将完成蜕变的“卵”,猛然间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穿透了它的核心,仿佛灵魂最深处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
它感觉到,某种与自己紧密相连的东西,被强行剥离了。
但,那又如何?
“卵”残存的意识中,已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下方,阿尔比翁废墟中所有幸存的亡魂,此刻已不再与黄巾力士纠缠。
它们化作一道道灰黑色的洪流,放弃了一切抵抗与挣扎,争先恐后地朝着塔顶那巨大的“卵”汇聚而去。
无数张扭曲而狂热的人脸在“卵”的表面浮现、交叠,发出沙哑而满足的叹息。
“卵”沉浸在这万众归一的“美妙音符”之中。
“啊……世界……”
“终于……充满了……光芒……”
它呓语着,那模糊的五官上,竟露出一丝诡异的安详。
随即,它缓缓合上了那刚刚凝聚成形的“眼”。
“咔嚓——”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塔顶格外清晰。
“卵”的头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缝隙迅速扩大,蔓延,如同蛛网般遍布全身。
“砰!”
在下方格斯、法尔纳塞等人惊恐万状的目光注视下,那包裹着高塔、由无数怪物和人脸构成的血肉外壳,竟在同一时刻齐齐爆裂,喷洒出漫天血雨!
格斯猛地抬头,颈后的烙印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灼痛,又骤然减轻。
他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目眦欲裂,朝着虚空发出一声压抑了太久的野兽般的咆哮:
“格里——菲——斯——!”
他怀中的卡斯嘉浑身一颤,那双空洞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微弱的波动。
她感觉到,那根一直缠绕、束缚着她灵魂深处某一点的冰冷丝线,啪的一声,断了。
前所未有的轻松感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地收紧了抱着格斯臂膀的双手,汲取着那份久违的温暖与安心。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在这被颠倒的乾坤之中,一场精心策划的“祭典”,以一种谁也未曾预料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高塔之上,高大宝方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剑,几乎抽空了他体内所有的太初母炁。
他身形一晃,眼前阵阵发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太渊那绣着月相星轨的袍袖一拂,一股柔和而清冷的力量托住了他,让他不至于狼狈摔倒。
此刻的高大宝,面色苍白如纸,浑身虚汗淋漓,连站立的力气都已失去,只能勉强倚靠着太渊。
然而,他的脸上,却绽放出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那里,不知何时,已然多出了两个小小的襁褓。
太渊掌心那两枚被斩断了邪恶因果的血卵,此刻已然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两个粉雕玉琢般的婴孩,正安静地睡着。
他们肌肤莹润,呼吸平稳,身上散发着纯净而蓬勃的生命气息,与之前那魔婴的邪恶截然不同。
高大宝能清晰感受到,这两个小生命体内那股旺盛得几乎要溢出来的生机。
“哈哈……”
他先是低笑,接着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畅快,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与戏谑。
“哈哈哈哈——格里菲斯!你个狗娘养的杂种!”
高大宝仰天狂笑,声音在夜空中远远传开:
“看到了吗?!这就是老子送你的大礼!”
“好好感受一下,这来自太平道的‘祭品’,滋味如何啊?!”
“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与此同时。
幽界至深之处,那超越凡俗理解的维度之中。
端坐于骸骨王座之上的“神之手”费蒙特,那张俊美绝伦、却又冰冷无情的面孔,骤然扭曲。
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不再是睥睨众生的淡漠,而是燃起了滔天的黑色火焰。
“吼——!!!”
一声不似人类所能发出的愤怒咆哮,震动了整个幽界。
无数低阶使徒在这恐怖的怒意下瑟瑟发抖,匍匐在地。
这一次的降临,本应完美无瑕,是他筹谋已久的宏大计划的关键一步。
一切都在他的意志引导下顺利进行,直到最后那匪夷所思的变故发生!
他能感觉到,那作为降临媒介的“魔婴”核心,被一股蛮横诡异的力量强行篡改,与他之间的联系更是被粗暴斩断!
他降临的根基,竟在最后关头,被人硬生生偷梁换柱!
费蒙特(格里菲斯)俊美的脸庞因极致的愤怒而显得有些狰狞。
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这凡俗世界,竟还存在着能干扰他意志,甚至破坏他祭典的存在!
“高、大、宝……”
“太、平、道……”
这几个字,如同淬毒的尖刀,深深烙印在了他的意识之中。
这笔账,他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