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将戴巴盘坐在半空,抚着长须,看着那个急速坠落的黑点,眼中露出一丝索然无味。
就这?
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蛮族咒术,不过是匹夫之勇。
他正准备收回法力,眉头却几不可察地一蹙。
不对劲。
冷!
刺骨的冷!
这是格斯在失重下坠时,唯一能清晰感知到的东西。
狂风从狂战士铠甲的每一道缝隙里灌进来,刮得他骨头都在作响。他就是一块被抛上高空的石头,除了坠落,什么也做不了。
铠甲深处,史尔基的灵体在无边无际的血色怨念中沉浮,彻底陷入了绝望。
就在这时,周围那片血色的疯狂与怨毒的咆哮,忽然潮水般退去。
一抹温暖的光,将她轻轻包裹。
她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安宁祥和的空间里,眼前,是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格斯。
他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身上没有那副狰狞的铠甲,也没有那股滔天的杀意。
“这……是哪儿?”史尔基的意识还有些恍惚。
“我的神识空间。”格斯的声音温和得不像话。
“神识空间?你……你也会魔术?”史尔基的小嘴张成了圆形。
“算不上魔术,是高大宝教我的东西。”
史尔基瞬间明白了什么,小脸写满了震惊,“这么说,你根本没有被狂之铠甲控制?”
“怎么说呢。”格斯挠了挠头,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词,“它想吃了我,我也想宰了它,现在谁也奈何不了谁。它能用我的身体,但吞不掉我的心神。多亏了黑犬,它没办法再吸我的命了。”
他的解释有些艰难,但史尔基听懂了。
“那现在怎么办?这么高掉下去,我们会摔成肉泥的!”小魔女急得快要哭出来。
格斯却笑了,那笑容里是全然的信赖。
“别怕,高大宝来了。”
话音刚落!
格斯和史尔基的“头顶”,那片由怨念构成的血色天穹,猛地被一道纯粹的青光撕开!
现实世界里,港口上空那片混乱、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也同步被撕裂!
那道青光,仿佛是开天辟地以来诞生的第一道锋刃,迅疾,霸道,带着一种斩断世间一切因果、尘缘的决绝意志。
青芒横扫而过,呼啸的狂风被瞬间“斩”断,坠落的空域出现了一刹那的绝对真空与死寂。
急速下坠带来的恐怖沉重感,骤然一轻。
格斯感觉自己被一股难以抗拒,却又柔和到了极点的力量猛地托住。
那力量并非来自任何实体,更像是无数道无形却坚韧的丝线,瞬间在他身下编织成一张看不见的巨网,将他连同那身沉重的铠甲,稳稳地兜在了半空。
那股力量是如此的恰到好处,刚好抵消了所有的下坠之势,却没有一丝多余的冲击力。
船首之上,仙将戴巴脸上的那一丝玩味和轻蔑,彻底凝固了。
高空中,一个灰衣少年凭虚而立。
他脚下无凭无依,只一方古朴剑匣静静悬浮,却单手托举着那身比钢铁还沉重的狂战士铠甲,动作轻松得仿佛只是拈起了一片落叶。
周遭的狂风与血腥气,到了他身前三尺便自行绕开,形成一片绝对安宁的领域。
“哦?”高大宝偏了偏头,打量着那个盘踞在半空中的干瘦老头,“你就是那个什么……仙将戴巴?”
他的语气,平淡得就像在问路。
“竖子狂妄!”
戴巴那张老脸上的从容瞬间被怒火取代。
区区一个毛头小子,竟敢如此对他说话!
他双手印诀变换,快得只剩残影!
“吼——!”
下方被搅得天翻地覆的黑色海洋再次暴动,数十道比之前粗壮数倍的水龙卷拔地而起,交错缠绕,化作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朝着高大宝当头罩下!
每一道水龙卷中,都蕴含着足以轻易绞碎钢铁战船的恐怖力量!
“啧,就会玩水。”
高大宝撇了撇嘴,一脸嫌弃。
他身后的虚空陡然洞开,二十四道由纯粹节气剑意凝成的半透明锁链哗啦啦地舒展开来,如神魔之翼。
“太上囚魔诀,朱雀焚天!”
一声轻喝。
悬浮于脚下的山河社稷剑匣之上,代表“大暑”的符文骤然亮起,赤红光芒冲天!
二十四道剑意劫链瞬间被染成赤金色,在空中急速游走、交织,竟在眨眼间勾勒出一只展翼百丈、神威赫赫的火焰朱雀!
“唳——!”
一声高亢清越的啼鸣响彻云霄!
朱雀振翅,无穷无尽的金色火焰倾泻而下!
底下码头上,罗德里克一行人已经完全看傻了。
那铺天盖地的水龙之网,在接触到金色火焰的瞬间,连一息都没能坚持住!
“嗤——!”
那是数以万吨的海水被瞬间蒸发殆尽的声音!
浓烈到呛人的白色蒸汽冲天而起,仿佛在港口上空引爆了一颗白色的太阳!
“礼尚往来。”高大宝并指如剑,对着那因水汽弥漫而有些狼狈的仙将戴巴遥遥一点,“也送你个礼物。”
刚刚焚尽水龙的火焰朱雀悲鸣一声,溃散为漫天金光。
但那二十四道剑意劫链却并未消失,反而速度更快,如一道道穿梭于虚空的电光,瞬间便将戴巴所在的位置彻底封锁!
“画地为牢!”
咔!咔!咔!
锁链交错,首尾相连,竟凭空构筑成一座由二十四幅节气流转图构成的绝域囚牢,将那仙将戴巴死死困在了当中!
做完这一切,高大宝才好整以暇地托着格斯,轻飘飘地落回地面。
咚。
沉重的狂战士铠甲踩在码头的木板上,发出闷响。
高大宝拍了拍手,抬头看向那个被困在半空节气囚牢中,正疯狂攻击着法则锁链的戴巴,咧嘴一笑。
“老头,在里面好好待着,冷静一下。”
“想想自己到底错在哪儿了。”
绝域囚牢之内,是自成一界的酷烈天地。
立春时,仙将戴巴干枯的皮肉下,有千万根看不见的肉芽要疯狂破体而出,奇痒与剧痛交织。
大暑至,他感觉自己的骨髓都被点燃,血液在血管中化作沸腾的岩浆,每一寸筋骨都在哀嚎。
霜降一到,浑身关节便寸寸凝冰,稍一动念,便发出令人牙酸胆寒的“咔嚓”脆响。
冬至酷寒,连魂魄都要被冻结成一块冰坨。
这便是太上囚魔诀的真正恐怖之处,以天地节气为刑,折磨的不仅是肉身,更是神魂本源!
然而,在那足以让任何生灵道心崩溃的无尽痛苦中,仙将戴巴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却缓缓扭曲,最终竟化作一个癫狂无比的狞笑。
“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节气流转!好一个法则囚牢!好手段!”
他嘶哑的笑声在囚牢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被极致折磨后的颤抖,却又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凶戾。
“但是!小鬼!就凭这个就像困住老夫?!”
戴巴猛地仰天咆哮,他那干瘪的身躯,竟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诡异地膨胀起来!
他的皮肤变得半透明,可以看到里面流淌的不再是血肉,而是一片片汹涌粘稠的黑色液体!
“老夫执掌妖兽军团百年,吞噬过的国度,比你见过的山还多!”
“就让你这井底之蛙,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神力!”
“出来吧!我最强的仆从——埘神!”
轰!!!
一股远超之前水龙卷的、蛮荒古老的气息,自戴巴体内轰然爆发!
嘎……嘎吱——
构成囚牢的那二十四道剑意劫链,瞬间被绷得笔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其上流转不休的二十四幅节气浮世绘,开始剧烈地闪烁、扭曲,最终——
嘭!
一声巨响,法则锁链应声而断,化作漫天光点!
绝域囚牢,被从内部活生生地撑爆了!
高大宝脸上的那丝笑容,第一次彻底消失了。
他抬头,看着半空中那个已然不成丨人形的怪物。
那不再是戴巴,而是一团活着的、遮天蔽日的、由纯粹的恶意与深海怨念凝聚而成的混沌流体!
那团巨大的“水”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是在不断地膨胀、蠕动、蔓延,无数张由水流构成的痛苦人脸在它体内浮沉尖啸,仿佛一座移动的液态地狱。
仙将戴巴的身影,就站在那怪物的头顶,与那片绝望的海洋融为一体。
他低头俯瞰着地面上,那个渺小得如同蝼蚁的灰衣少年,声音如同九幽传来,带着无尽的威压与嘲弄。
“现在,你又该拿什么来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