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防线,是谷底的圣地祭坛。
这里供奉着万花谷的宗门至宝,“青帝回风剑”。
残存的长老和弟子们,身上还淌着血,眼神却再无半分退缩。他们决定启动最后的方案,以自身为薪柴,点燃宗门最后的火种。
青霓,因其与生俱来的纯净生命亲和力,被选作了这枚火种的承载者。
她跪在古老的祭坛中央,那柄通体碧绿的“青帝回风剑”就悬浮在她的面前,散发着微弱却坚韧的光。
“青霓,不要怕。”
须发皆被黑气染得枯败的大长老,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放在她的头顶。
“我们都会陪着你,以另一种方式活下去。”
青霓抬起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到周围盘膝而坐的,是所有她熟悉的面孔。林师兄,戒律长老,还有那些平日里爱跟她嬉笑打闹的师弟师妹。
他们身上都有着可怖的伤口,生命的气息正在飞速流逝,但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对着她,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一个诀别的笑容。
“结阵!”
随着大长老一声嘶哑的低吼,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古老的咒文在祭坛上空回响,一道道碧绿色的生命洪流从他们天灵盖涌出,毫不保留地注入青霓与那柄古剑之中。
仪式开始了。
剧痛与庞大的生机之力同时冲刷着青霓的灵魂。她的意识被强行撕开,又被强行与剑身融合。
她感受到了,感受到了每一个人的决绝与哀伤。
林师兄最后的执念,是没能看到她亲手种下的那颗种子开花。
戒律长老最后的遗憾,是没能再多斥责她几句“不务正业”。
那些师弟师妹们,将他们对未来所有的憧憬,对生命所有的热爱,全部,全部都给了她。
巨大的悲伤与滔天的愤怒在她即将破碎的意识中交织,化作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就在此刻,仪式最关键的节点。
祭坛上方的空间,毫无征兆地,像水面一样波动了一下。
一条“东西”出现了。
那无法用任何语言去形容,它仿佛是空间的裂痕本身活了过来,由无数扭曲的阴影和破碎的镜面构成。你看着它,却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只有一种让灵魂都为之窒息的空洞与错位感。
波伊德派出的“虚空蠕虫”。
它无视了祭坛周围由众长老生命力构筑的最后屏障,那些光幕在它面前,就像是不同维度的画,根本无法触及它分毫。
它的目标只有一个。
祭坛中心的青霓!
它像一道不存在的闪电,直射而来。
没有能量波动,没有杀气,只有一种纯粹的“抹除”概念。
在它袭来的瞬间,青霓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正在被飞速“删除”。
她关于万花谷的记忆,正在变成一片片空白的雪花。她自己的名字,自己的样貌,都在脑海中飞速淡化。
她要被从这条时间线上,彻底地,干净地,抹除掉!
守护长老的法术,是他燃烧最后生命点燃的神通,那道碧绿的光柱足以将一座山峰夷为平地。
可它撞上那条蠕虫的瞬间,就像一滴水落入了烧红的铁板,连一丝青烟都未曾升起,就凭空蒸发了。
不,不是蒸发。
是消失。
光,声音,能量,法则……构成这道神通的一切,都被抹掉了,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物理攻击更是个笑话。一名长老掷出的本命法宝,在靠近蠕虫三尺的距离时,其上的灵光迅速黯淡,法宝本身也开始分解,从最细微的结构开始崩塌,最终化作一堆毫无灵性的凡铁粉末,簌簌落下。
它不是在防御,也不是在吞噬。
它在“定义”现实。在它的领域内,一切不符合它逻辑的东西,都将被更正为“无”。
青霓感受到了那种寒意,不是冰冷,而是“空”。
一种比天外邪魔带来的毁灭与污秽,更加根源,更加绝对的“空”。
她的意识被强行与剑身融合,动弹不得。她能感觉到,那些通过仪式与她相连的,师兄们、长老们的灵魂洪流,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飞速“格式化”。
林师兄最后的执念,那未能看到种子开花的遗憾,正在飞速褪色。
戒律长老的严厉面容,正在变成一张空白的面具。
宗门,同门,记忆,情感……所有构成“青霓”这个存在的基石,都在被飞速抽离,删除。
她的意识在剑身与自身间疯狂挣扎,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完了。
泪水混着脸上的尘土滑落,在白皙的脸颊上冲出两道狼狈的沟壑。
不是怕死。
是恨!
宗门覆灭,同门尽殁,连这承载了所有人希望的最后一丝火种,也要被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鬼东西,如此轻易地、不讲道理地掐灭吗?
凭什么!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彻底抹除,归于虚无的刹那。
一股比死亡更深沉,比绝望更炽烈的力量,从她灵魂的最深处,轰然爆发!
那是万花谷数千年的传承,是所有同门用生命与灵魂浇灌的,对“生”最纯粹的执念!
那是林师兄的温柔,是戒律长老的严苛,是小师妹们叽叽喳喳的笑语!
更是她青霓,对这片土地,对每一株花草,最滚烫的热爱!
“滚!!!”
一声不属于语言,只存在于灵魂层面的咆哮,自剑身之中炸响!
就在虚空蠕虫那虚无的口器即将触及青霓眉心,即将吞噬她的存在本质的刹那——
现世,东海之上。
盘膝坐在船舱中的高大宝,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脸上那抹因想通了结丹三要素而浮现的傻笑,瞬间凝固,转而被一种彻骨的惊怒所取代。
不是痛。
而是一种比痛更可怕的“空”。
他与二十四剑灵之间那心意相通的链接,其中代表着“青霓”的那一根,正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被飞速“抹除”!
不是斯兰那种强行斩断,而是从根源上,从存在的概念上,被清空!
仿佛青霓这个剑灵,从未存在过。
“谁?!”
高大宝脑子里嗡的一声,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怒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动老子的人?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敌人是谁,身在何方。
眉心青铜卡册光芒大盛,神识顺着那即将消散的链接,疯狂逆流而上,山河社稷剑匣在他背后嗡鸣震颤,仿佛要撕裂这片时空!
“孽畜!安敢伤她!”
一声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的暴喝,跨越了无尽时空,如九天惊雷,骤然在万花谷的祭坛上空炸响!
下一瞬!
一道璀璨无比的翠绿色剑光,硬生生从虚无中挤了出来!
这道剑光,撕裂了此地上空粘稠的邪魔黑雾,甚至短暂驱散了虚空蠕虫带来的虚无感,以超越思维的速度,精准无比地斩在了那条蠕虫之上!
“锵——!”
不再是穿透虚无,而是发出了金铁交鸣般的刺耳巨响!
那条由破碎镜面与扭曲阴影构成的蠕虫,第一次被一种“力”给实打实地击中了!
它那虚幻的身体剧烈扭曲,仿佛一个信号不良的影像,疯狂闪烁,甚至被这一剑中蕴含的磅礴生机,给“烧”出了几缕青烟!
剑光之中,不仅蕴含着属于青霓自己的、至纯的生命剑气,更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混沌气息!
那是高大宝的太初母炁!
是他在幽界血战中领悟的,那执掌“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四相轮转之意!
更有一股斩断因果、不容置疑的决绝,源自他那被锤炼得剔透无瑕的太上剑心!
“叽——!!!”
虚空蠕虫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那声音直接作用于概念层面,让周围的空间结构都开始崩塌。
它被激怒了!
它那本该抹除一切的“虚无”之力,竟被一种更霸道、更不讲理的“存在”之力给正面撼动!
而祭坛中心的青霓,在那道剑光亮起的瞬间,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从那道剑光中,感受到了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熟悉,是因为那剑光的核心,正是她与万花谷所有同门燃烧生命汇聚的生机之力。
陌生,则是因为驾驭这股力量的,是另一道更加蛮横、更加坚定的意志!
那声跨越时空的暴喝,至今仍在她即将消散的意识中回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之意。
他是谁?
就在青霓失神的刹那,那被击退的虚空蠕虫再度扑来,这一次,它身上那种“抹除”的概念更加浓郁!
然而,高大宝的那一剑,并未消散。
剑光斩击在蠕虫身上的那个点,竟留下了一道无法被“抹除”的痕迹!
那是一点翠绿色的光,其中,既有高大宝那混沌的“太初母炁”,也有虚空蠕虫那冰冷的“虚无”概念。
“生”与“死”、“有”与“无”,这两种截然相反的至高法则,在此刻,被强行挤压在了一起!
这一点光,开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坍缩,旋转!
它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的一切。无论是万花谷长老们燃烧的生命力,还是天外邪魔散逸的污秽能量,甚至是虚空蠕虫本身的“抹除”概念,全都被它一口吞下!
这一点光,仿佛化作了一个真正的“道”之种子!
一个高大宝苦苦追寻,却始终无法点燃的……
火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