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云,并非在天际汇聚。
那太慢了。
也太符合“常理”了。
对于高大宝这个不讲道理的异数,天地用了一种同样不讲道理的方式。
劫难,从他身边开始!
一丝丝漆黑的、带着不祥气息的烟雾,最先从高大宝身下那张蒲团的编织缝隙中,凭空渗出。
那不是烟。
那是被扭曲的因果,是被污染的法则,是纯粹的“毁灭”概念的具象化。
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蜿蜒着,攀附上高大宝的脚踝。
没有灼热,没有冰冷。
只有一种“磨灭”感。
高大宝感觉到,自己道躯与这方天地的联系,正在被这些黑烟强行切断。
他正在被“孤立”出这个世界。
紧接着,是墙壁。
那些刚刚被他道韵抚平的木板,再次疯狂蠕动。但这一次,不再是长出眼球。
木板的表面,浮现出一张张人脸。
那些是淹死在这片海域的无数怨魂,是葬身鱼腹的无数枯骨,他们的绝望与痛苦,被深渊意志捕捉,被天劫法则利用,化作了劫难的一部分。
他们无声地张合着嘴,每一个口型,都在诉说着一个字。
“死。”
千万个“死”字,汇聚成一股无形的精神洪流,冲击着高大宝那刚刚通明的太上剑心。
窗外,那片粘稠如血的海水,开始向上“倒灌”。
海水无视了船体的阻隔,无视了物理的规则,它们直接渗透进船舱,在半空中汇聚成一颗巨大的、由污血构成的眼球。
眼球的瞳孔深处,倒映出的,不再是高大宝的身影。
而是一片无尽的、冰冷的、代表着终极虚无的黑暗。
那是修士最恐惧的景象——道消身殒,神魂俱灭,连一丝存在的痕迹都留不下。
心魔劫、精神劫、法则劫、物理劫……
所有劫难,在这一刻,被糅合成一个整体,从四面八方,从过去未来,从存在与虚无的每一个角落,向着高大宝,这个胆敢向深渊龇牙的“异物”,发起了最终的清算。
识海中,青霓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掩饰的惊骇。
“高大宝,挺住!”
“这不是天劫,这是天地在‘排斥’你!它要把你从‘存在’的层面整个挖掉!”
不用她说,高大宝也感受到了。
那是一种被整个世界遗弃、整个宇宙都视你为癌细胞的极致孤寂与恐怖。
但他没有半分退缩。
他的嘴角,反而咧得更开了。
那笑容里,是深入骨髓的疯狂,是燃尽一切的骄狂。
“排斥我?”
他的神识在咆哮。
“老子的规矩,就是这天地间最大的规矩!”
“你们,凭什么!”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不再被动防御。
他选择了,主动迎接!
心念一动,那撑开三尺净土的道韵领域,轰然内敛,尽数灌回他丹田气海中那枚不再有重量的金丹道种之内!
他放弃了防守。
他要用自己的道,去硬撼这万古未有的劫!
而就在他收敛道韵的刹那,外界那无穷无尽的劫难之力,失去了最后的阻碍。
劫云,终于彻底成型。
它们不时在天际汇聚。
而是直接从高大宝所在的静室、从巨舰的每一个角落、从翻滚的粘稠海水中……凭空涌现!
这一切船上其他之人毫不知晓。
甲板上,格斯猛地抬头,他那双饱经沙场的眼睛扫过平静得诡异的海面,又望向高大宝所在的船舱,眉头紧紧锁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从他心底升起,并非危险的预兆,而是一种……隔绝。仿佛那间小小的船舱,连同里面的人,正在被从这个世界上活生生挖走,沉入另一个无法触及的维度。
这是针对高大宝的劫。
任何人都参与不了其中,只有他自己解决这一切。
船舱内,劫难已然降临。
没有天际汇聚的乌云,没有预兆性的雷鸣。
毁灭,直接从高大宝的世界里诞生。
那不是乌云。
那是一片由无数扭曲、哀嚎的意志所构成的漆黑之海,自虚无中涌出,瞬间淹没了整个苍穹。每一滴“海水”,都是一道由最纯粹怨毒与毁灭概念凝聚而成的深渊暗雷。
雷光闪烁,不带丝毫光明,只映照出更深沉的绝望。
雷海翻涌间,无数庞大的、亵渎神圣的虚影浮现。那是神之手与其座下使徒的轮廓,它们发出无声的咆哮,那咆哮并非音波,而是直接作用于法则层面的污染。它们在宣告,这片天地,应归于混乱。
仙体,将毁。
与此同时,高大宝的神识深处,另一场风暴无声掀起。
心魔劫。
它并非循序渐进的诱惑,也不是可以看破的幻象。它直接抓取了高大宝最根源的恐惧与执念,将它们化作最锋利的刀,刺向他那颗刚刚通明的太上剑心。
场景骤换。
他回到了青城山巅。
寒风凛冽,刮在脸上,带着熟悉的草木清气。师尊就站在他面前,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道袍,曾经温暖的眼眸此刻却是一片空洞的灰白。疯癫的白发在风中狂舞,他凝视着高大宝,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彻底的、冰冷的否定。
“你的道,是错的。”
师尊的嘴唇没有动,声音却直接在高大宝的灵魂中响起。
道心,在这一语之下,剧痛欲裂。
画面再转。
震天的喊杀声与金属碰撞声灌入耳膜。格斯深陷于狂战士铠甲之中,猩红的蒸汽从甲胄缝隙中喷涌而出。他已不再是那个会憨厚微笑的伙伴,他化身为一头只知杀戮的野兽,每一斧劈下,都带起漫天血雨。他的眼中没有理智,只有对战斗最原始的渴望。他看见了高大宝,非但没有半分迟疑,反而举起巨斧,朝他冲来。
维系他与现世的温情,正在崩断。
下一瞬,他感觉自己的神魂被撕开二十四道裂口。
剧痛!
无法形容的剧痛!
他“看”到,那片他亲手开辟的“二十四节气天”正在崩塌。
穰月的【百谷催生剑】寸寸碎裂,刚刚净化的田垄重新化为焦土。
凉蝉的【肃衡律尺】从中断折,刚刚建立的审判秩序化为乌有。
霖姬的【雨露天衡】失去光泽,无数正在进行的公平交易瞬间崩溃,化作战火与仇恨。
青霓、银落、芷烟……二十四道与他神魂相连的剑灵链接,在他眼前,一道接着一道,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然后齐齐断裂!
每一个场景都无比真实。
每一个细节都直指他道心最柔软、也最致命的破绽。
道心,将崩。
还未等他从这接踵而至的绝望中挣脱,第三重劫难,已将他吞没。
虚空劫!
他周遭的空间,失去了“稳定”的属性。
眼前的烛火,被拉伸成一条无限长的光线,贯穿了过去与未来。
身下的蒲团,在一瞬间折叠了亿万次,与他的皮肤之间隔着无法逾越的距离。
墙壁变成了地板,天花板变成了墙壁。整个船舱化作一个由无数破碎镜面构成的、毫无逻辑的迷宫。
一股无法抗拒的拉扯力从四面八方传来。
他的左手被拖入一道空间裂隙,感觉到的不再是船舱的潮湿,而是一片炽热恒星的内核。
他的右脚踏入了另一片虚空,瞬间被绝对零度的死寂所包裹。
他正在被放逐。
不是被放逐到某个地方,而是被放逐到永恒的、由无数矛盾法则构成的虚无夹缝之中。
存在,将被磨灭。
此乃三元魔劫:深渊雷劫毁其仙体,心魔问劫崩其道心,虚空湮劫灭其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