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行处理完四川教育厅厅长一职,随即放下心来!
与此同时,聚贤楼雅间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数十位身着绸衫、气度俨然的前明举人、致仕官员围坐楠木大桌,茶盏里茶水已凉透,却无人有心思品啜。
距离张行颁布合作社新政已近两月,蜀香阁在四川境内铺开的声势如同滚雪球,成都总店日进斗金的盛况更是刺激着在座每一个人的神经。
“诸位同乡!”李员外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尖利,他抖着一张写满数字的纸,“都看清楚了吧?成都蜀香阁,一日流水不下一千两!这还只是一家店!
如今各府各县,打着蜀香阁旗号的铺面,正陆续修建!大王这是要织一张遍布全川的金网啊!
明年,待那合作社的原料源源不断供应上来,这蜀香阁体系,就是一座挖不完的金山银山!”
他环视众人,眼中燃烧着贪婪与不甘:“可这座金山,有我等士绅立足之地吗?没有!新政白纸黑字,合作社只许农户入股,官府钱庄只贷给泥腿子!
我等饱读诗书,家资累代,竟被视同无物!只能眼睁睁看着泼天的富贵,流入那些大字不识的粗鄙农户囊中!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咽不下!”胖士绅刘员外拍案而起,满脸涨红,“国家之本,在于礼制,在于士绅!
官府就该垂拱而治,征赋税,明教化!岂能亲自下场营商,与升斗小民争利?此乃动摇国本!
昔日汉武帝盐铁专卖,王安石青苗市易,哪一次不是搞得天怒人怨,遗祸无穷?
我等身为士林清流,乡梓表率,绝不能坐视夏王行此舍本逐末、与民争利之举!必须联名上书,痛陈利害,请大王收回成命!让这蜀香阁之利,归于该得之人!”
“对!联名上书!”
“请大王三思!”
“此风断不可长!”
刘员外的话瞬间点燃了大部分人的情绪,附和声此起彼伏,雅间内群情激愤。
“诸位且慢!”一直捻着佛珠沉默的赵东明赵老爷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住了喧哗。
他放下佛珠,目光扫过一张张激愤的脸:“联名劝进?以何名义?以与民争利之古训?
诸位别忘了,如今坐在这成都城里的,是提三尺剑打下江山的大夏王!不是前朝那些看士绅脸色的文官!
我等联名施压,形同逼宫!大王雷霆之怒降下,谁堪承受?”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务实:“再者,新政虽明言合作社排除士绅,但并未堵死我等参与蜀香阁体系之路。
这金山银山,并非只有源头一处可取。”他手指轻敲桌面,“蜀香阁遍地开花,需不需要营造新店?需不需要稳定高效的运输?需不需要精良的器具、上等的装潢?
这些环节,哪一项不是巨大的商机?我等何不联名上书,以愿为大王分忧,襄助惠民伟业为名,恳请参与其中?
譬如,承包某地新店营造之责,或负责数府之地的原料转运?我等有资金,有人脉,有经验,若能承接这些事务,既能襄助大王,又能从中分得合理之利,岂不比空喊口号、硬碰硬来得稳妥实在?这才是长久之计!”
“承包营造?负责运输?”刘员外嗤之以鼻,满脸不屑,“赵兄,你这是要我等士绅去干那工头、行商的勾当?与匠户、脚夫争食?能挣几个辛苦钱?杯水车薪罢了!
如何比得上那源头原料、那日进斗金的店面分红?那才是真正的金山!要争,就要争源头之利!否则,我辈士绅颜面何存?这联名劝谏,势在必行!”
“刘兄所言极是!”李员外立刻声援,“赵兄之法,不过是蝇头小利,于大局何补?唯有让大王明白,这蜀香阁之利,当由我等士绅主导,方合礼制,方顺天道!联名上书,据理力争,方显我士林风骨!”
“风骨?”赵老爷冷笑一声,眼中带着一丝讥诮,“刘兄、李兄,还有诸位热血沸腾的同乡,你们扪心自问,今日在此慷慨激昂,真是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礼制、天道?
还是因为……眼睁睁看着那金山银山近在咫尺,却摸不着、分不到,心中不甘?”
这话如同利刃,瞬间戳破了许多人义正辞严的面具,雅间内气氛一僵。
赵老爷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语气决然:“道不同,不相为谋!诸位若执意要行那联名劝谏、捋大王虎须之事,赵某不敢奉陪,亦不愿被牵连!
这金山银山虽好,也得有命去享!”他目光转向雅间内少数几位面露犹疑或赞同之色的人,“张兄、王兄、陈兄……
还有几位明事理的同乡,可愿随赵某另寻他途,以务实之法,分润这蜀香阁的一杯羹?虽非源头之利,亦足可富贵!”
被点名的十几位士绅相互看了看,缓缓点头,起身站到赵老爷身后。
他们或许也眼红那金山,但更清楚现实的残酷与新王的威严,赵老爷指出的务实参与之路,虽非尽善尽美,却是眼下唯一可行且安全的途径。
“好!好!好!”刘员外看着站到赵老爷身后的十几人,气得脸色铁青。
“赵东明!尔等贪生怕死,只顾眼前蝇利,毫无士人气节!我等羞与为伍!道不同,就此别过!我等自会联名上书,为我士绅争一个公道!”说罢,他愤然拂袖。
李员外等人也纷纷起身,对着赵老爷一干人怒目而视,雅间内泾渭分明,气氛降至冰点。
“既如此,赵某告辞!祝诸位……马到功成!”赵老爷不再多言,对着刘、李等人拱了拱手,带着那十几位愿意跟随的士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雅间,留下身后一片愤怒的沉默和更加坚定的联名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