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快撤!传令!所有船只!掉头!后队变前队!退出峡谷!快!”孙世忠毕竟久经战阵,求生的本能让他发出了最正确的命令。
然而,在狭窄湍急的峡江里,庞大的船队想要掉头撤退,谈何容易?命令的传达、船只的转向、水流的阻碍……瞬间引发了更大的混乱!
船只互相碰撞、挤压,桨橹折断声、水手叫骂声、落水呼救声乱成一团!
山崖上,刘心全透过渐渐散去的硝烟,用千里镜清晰地看到下方江面乱成一锅粥的景象。
“传令!各炮位,根据敌船后撤速度,重新装填,抬高射角!目标——落在最后面、跑得慢的那些大船!再给他们送一程!”
轰轰轰——!
第二轮炮击,虽然不如第一轮齐射那般密集,但依旧精准而致命!铁弹呼啸着,越过争先恐后后撤的明军船只头顶,狠狠砸在落在最后、行动迟缓的几艘大型运粮船和护航战船上!
木屑横飞,船体破裂!其中一艘战船被击中火药舱,引发了剧烈的殉爆,火光冲天而起,浓烟滚滚!
这恐怖的景象,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摧毁了明军水师残存的抵抗意志!
“跑啊!”
“快划!离开这鬼地方!”
“别管他们了!自己逃命要紧!”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所有船只,无论大小,都疯狂地划桨、撑篙,甚至不顾碰撞,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片死亡水域!
那些被打烂、正在下沉的船只,以及落水挣扎呼救的同袍,竟无一人前去救援!大家只顾着逃命,场面混乱不堪,溃不成军!
山崖之上,刘心全放下千里镜,望着江面上那丢盔弃甲、只顾亡命奔逃的庞大船队,脸上的表情从冷酷转为愕然,最终化作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和……鄙夷。
他张了张嘴,半晌才喃喃吐出一句:
“这……这就跑了?连……连落水的兄弟都不救了?这他娘的……也叫水师?”
他身边,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夏军官兵,也都是一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的表情。
一场精心策划的伏击战,只用了两轮炮击,就让一支看似强大的水师彻底崩溃,丢下同袍亡命奔逃。
这胜利来得太快,太容易,甚至……让人感觉有些索然无味。
短暂的惊愕之后,刘心全猛地回过神来,“他娘的!明军水师跑了,水里的人不能不管!都是爹生娘养的!传令!”
他指着下方江水中挣扎呼救的人影和正在下沉的船只残骸,语速极快地下令:
“一、立刻放下所有备用小船、竹筏!带上绳索、长杆!
二、岸边水性好的弟兄,脱了甲胄,带上绳索下水!救人!
三、岸上立刻生起大堆篝火!把咱们预备的备用棉衣、毯子全拿出来!烧些热水!姜汤!快!水里泡久了要人命!”
“得令!”身边的军官们从震惊中醒悟,立刻分头行动。
夏军士兵们抛开方才的鄙夷,展现出极高的效率,一条条小船、竹筏被迅速放入湍急的江水中,水性好的士兵毫不犹豫地跃入冰冷的江流,奋力向挣扎的落水者游去。
岸上,篝火熊熊燃起,棉衣、毯子堆积如山,大锅里的水开始翻滚。
“兄弟!抓住绳子!”
“这边!抓住杆子!”
“别慌!我们来救你!”
呼喊声取代了炮声,在峡江上空回荡。落水的明军士兵,本已绝望,看到伸过来的绳索、竹竿,看到奋力游近的夏军士兵,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拼命抓住这最后的希望。
一个浑身湿透、冻得嘴唇发紫的明军把总被拖上小船,裹上厚厚的棉毯,又被架到岸上的篝火旁。
他哆嗦着,看着周围忙碌着给他递姜汤、烤衣服的夏军士兵,再看看江面上那些早已逃得无影无踪的本方战船方向,巨大的羞愧和悲愤涌上心头,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
“……惭愧……惭愧啊……” 旁边几个被救起的明军士卒也纷纷掩面,无地自容。
就在这时,几骑快马从下游方向飞驰而来,正是派出的前哨探马。
“报——总戎!”探马队长翻身下马,气喘吁吁但声音洪亮,“确认了!明军水师残部已退出峡口,正顺流而下,向归州(今湖北秭归)方向溃逃!队形散乱,毫无章法,确已丧胆!”
刘心全点点头,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他略一沉吟,迅速做出部署:
“传令!
第一,炮营各哨位,除留少量观察哨外,其余人撤回主阵地休整!但所有炮位不动,伪装好,保持戒备!再留守一天!以防明军去而复返,或有小股袭扰!
第二,步卒各营,按原定计划,依旧分驻预设隘口、要道!严密监视长江水道及陆路方向!
首要任务:保境安民!绝不容许任何溃兵、流寇或可能出现的明军袭扰队,进入我川东境内劫掠村镇!遇小股流窜者,就地歼灭;
遇大队来犯,坚守待援,同时飞马报我!
第三,组织人手,清理航道!那些沉船残骸和……和漂浮物(指尸体),必须尽快打捞清理!否则堵塞水道,影响日后行船,也容易引发疫病!让工兵营立刻动手!调几艘小船配合!”
“是!”传令兵迅速记录命令,飞奔而去传达。
部署完毕,刘心全的目光再次投向峡江下游,明军溃逃的方向,“湖广水师……经此一吓,怕是要缩回老巢舔上好一阵子伤口了。”
他转身,看向巫山县城方向,语气转为坚定:“收拢队伍,救治伤员,清点战果!明日一早,移驻巫山县城!川东门户,自此无忧矣!”
随着命令下达,喧嚣的峡谷战场渐渐归于一种有序的忙碌,救人、烤火、清理、布防……夏军的行动高效而带着一种胜利者的从容。
熊熊的篝火映照着获救明军士兵复杂的面容,也映照着夏军士兵们忙碌的身影。
硝烟味尚未散尽,但江风似乎已带来一丝新朝初定、力保安宁的气息,川东的天险,在炮火与人心之间,已然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