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上来的田亩数字、人口丁册,真假难辨,咱们像是睁眼瞎!”
李自成猛地站起身,在帐内踱步,语气带着狠厉:“这有何难!当初大夏是怎么干的?对于那些罪证确凿的士绅恶霸,找到证据后,拉出来公审!
让苦主百姓站出来指认!该杀头的杀头,该抄家的抄家!用他们的血和财货,来立威,来收买穷苦人的心!”
“叔父,惩治几个劣绅,这倒是小事,也能办到。”李过并没有因此宽心,反而语气更加沉重,“可问题的根子不在这里!
我们缺的是能处理日常政务、制定律法规程、管理钱粮赋税的读书人!是能把这套新政运转起来的骨架和脑子!
就算那些士绅不坑骗我们,光靠我们这些人,连一份像样的安民告示都写不利索,税该怎么收,田该怎么分,纠纷该怎么断?一切都是乱糟糟的!
还有,咱们军中的纪律……虽说您三令五申,要学大夏那样秋毫无犯,可底下许多将领,尤其是他们麾下的老弟兄,习惯了过去流寇的那一套,到了地方上,还是忍不住抢掠滋事,骚扰百姓。
将领们或许还能约束几分,可那些兵油子,阳奉阴违,屡禁不止!这样下去,我们和那些被百姓痛恨的官军、土匪还有什么区别?人心丢了,还谈何成就大业?”
李自成听着侄子的剖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何尝不知这些积弊?他沉默半晌,最终咬牙道:“读书人的事,你立刻去办!
找几个军中稍微识得几个字的,先把那些民愤极大、罪证好找的士绅恶霸给我揪出来,抓紧公审处置掉,至少先赢得一部分民心!获得钱粮!
然后,就按照大夏那法子,张贴榜文,招募流落的读书人,不拘出身,只要愿意来投,肯做事,就给他们官职,给厚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至于军中纪律……”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抓几个闹得最凶、影响最坏的,不论是谁的老部下,查实了,直接拉出去砍了脑袋,传首各营!然后集合全军,老子亲自训话,再有人敢犯,这就是下场!”
“是,叔父!我这就去办!”李过见李自成下了决心,精神一振,抱拳领命,转身就要离开。
“过儿!”李自成突然又叫住了他。
李过回身:“叔父还有何吩咐?”
李自成看着自己最信任的侄子,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和迷茫,他声音有些低沉地问道:“过儿,你觉得……我们真的能够成功吗?
就算我们侥幸占据了一两座县城,可眼下陕西的明军主力都退到了河南,兵力远胜于我们。
一旦他们缓过气来,调集大军围剿,我们这点人马,内无稳固根基,外无强援呼应,真能守得住吗?俺这心里……实在是没底啊。”
李过看着叔父难得的彷徨,心中也是一紧,但他知道此刻自己绝不能流露出丝毫动摇。
他目光坚定地迎向李自成,反问道:“叔父,您可曾仔细打听过,孙传庭在陕西是如何凭借残兵败将,硬生生拖住了大夏主力五六个月的?”
李自成微微一愣:“倒是有所耳闻,说是深沟高垒,深沟堑壕……”
“正是!”李过接过话头,语气变得有力起来,“大夏军八月便开始对陕西剩余府城发动猛攻,其火器之利,天下皆知!
可孙传庭就是靠着在城外围、在险要处,广泛挖掘深壕,构筑连绵堑壕体系,配合营寨,让大夏军的火炮优势难以完全发挥,步卒推进也极其艰难,硬是拖到了十二月才不得不放弃!
他孙传庭能做到,我们为何不能?”
他走到简陋的地图前,用手指着内乡县周边:“我们同样可以这样做!在我们控制的县城周边,尤其是在与其他州县接壤的要道、隘口,发动人力,广挖壕沟,挖掘堑壕!
我们可以挖得比孙传庭更深、更宽、更多!形成一道甚至数道难以逾越的障碍,让明军的马队、步兵无法快速靠近我们的核心区域!
同时,派出精锐斥候和哨探,扩大侦查范围,密切注意周边明军,尤其是孙传庭部和河南本地明军的一举一动,做到敌未动,我先知!
我们还可以组织一些机灵胆大的弟兄,组成特别的小队,伪装成流民或者商贩,专门寻找机会,侦察甚至尝试烧毁明军的粮草囤积点!
断了他们的粮道,再多的兵也得饿肚子!多管齐下,层层设防,就能为我们争取到宝贵的喘息和发展时间!
而且,叔父,您别忘了,如今这天下,早已不是只有我们和大明在争斗!西北有虎视眈眈的大夏,关外有磨刀霍霍的东虏(清廷)!
他们两者的存在,就是对大明最大的牵制!明廷不可能,也绝对不敢将全部兵力都用来对付我们。
我们的压力,实际上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大!”
最后,他提出了一个关键的执行细节:“至于征召民众挖掘工事,我们可以效仿大夏的做法——有偿招工!明确告知百姓,来挖壕沟,管饭,还给工钱,或者折算成粮食、盐巴!
让百姓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他们的积极性自然会大大提高,甚至会主动来投效!
这不仅能快速完成工事,更能收拢人心,让他们觉得我们大顺军与那些强征民夫的官军不一样!”
李自成听完侄子这一番条理清晰、考虑周详的谋划,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李过一番,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一般。
他脸上露出惊讶和欣慰交织的神情,重重地拍了拍李过的肩膀:“好小子!过儿,你这番见识……叔父真是刮目相看!你这最近的成长,可不是一点半点啊!这些道理,你是从哪里琢磨出来的?”
李过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但眼神依旧沉稳,他叹了口气道:“叔父,我们……我们失败了太多次了,眼睁睁看着多少老兄弟倒下,看着好不容易拉起的队伍一次次被打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