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山洞,熹微晨光透过藤蔓缝隙洒入。
苏琅嬛被熟悉的梦魇惊醒——梦中,那个身着黑色狐裘的七岁男童,再次挥剑向她劈来……
那双冰冷的瑞凤眼,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熟悉,可那是“暴君”宇文明翊啊!她怎么可能熟悉?
她猛地睁眼,心跳如鼓,却赫然发现自己竟被一个俊美无俦的男子紧紧搂在怀中!
她脊背和手臂的伤口已被仔细包扎过,高热也已退去,浑身干爽舒适。
令人羞赧的是,她粉红的衣衫微散,半边身子几乎都压在了对方身上,汲取着令人安心的温暖。
而男子显然睡得极不安稳,背靠冰冷山壁,即使沉睡中,那贵气逼人的剑眉也紧蹙着,俊美如玉的面庞透着疲惫,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影,连那精致的金色镂空蝴蝶面具滑落至颈间都未曾察觉。
可——这人肌肤如玉,白里透红,黑发如丝,如瀑如墨,通身的矜贵凛然,哪有一丝身处江湖饱经风霜摧残的痕迹?这分明是长期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甚至……带着一种她说不清的威严。
苏琅嬛越看越心惊,这眉眼轮廓,为何越看越像梦中那执剑的少年?
她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拇指的羊脂玉扳指上……
祖父苏既明雕玉有个习惯,必在隐秘处刻上主人名讳与苏氏标记,以备不慎丢失时寻回。
她心下一横,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取下那枚扳指,仔细检查。
果然,内侧赫然是祖父苍劲的笔迹——宇文明翊!旁边还有一个极细微的苏氏标记。
更让她心惊的是,他颈间竟挂着半块“鹣鲽情深”玉佩!
而另外半块,正静静躺在她的蔷薇阁妆奁底层!祖父当年将这对玉佩的另一半赠出,迟迟未归,原来是给了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祖父为何会将如此重要的信物赠予当朝太子?
无数疑问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心跳快得几乎要撞出胸腔。
这未来的“暴君”,为何要伪装成江湖侠士救她?为何答应护送她去遥远的巴蜀?为何昨夜那亲昵至极的给她喂药喂水?还有,为何每每听到他的名字,心口总会泛起难以言喻的抽痛?
联想到母亲身份的秘密,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
她不能与皇族中人牵扯过深!
她强压下纷乱的思绪,决定继续装傻。
于是轻手轻脚地将面具为他扶正,迅速整理好衣裳,背起包袱,抱起药箱,踮起脚尖欲要悄无声息地离开这是非之地……
“在下不眠不休照料郡主一整夜,郡主便要如此……不辞而别?”
沙哑嗔怪的男子嗓音,自她身后传来,带着刚醒的慵懒,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苏琅嬛身形一僵,缓缓转身,撞入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瑞凤眼中,勉强扯出一个笑:“我……我吵醒你了?”
宇文明翊慢条斯理地坐直身体,活动了一下被她压得麻木的手臂和腿脚,眼神带着一丝戏谑和不易察觉的委屈。
“很明显,郡主不只是吵醒了在下,还打算——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他试图起身,却因腿麻微微蹙眉,“嘶……郡主昨夜高热不退,将在下当成了暖炉,压得在下腿麻臂酸,郡主竟忍心丢下不管?”
苏琅嬛脸颊微热,尴尬地笑了笑:“实在对不住!阿义兄,你看雨过天晴,我实在赶时间……你……你慢慢活动一下筋骨,好好缓一缓……我给你留了好吃的在身旁,你一伸手就能摸到!咱们——后会无期哈!”说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抱着箱子快步冲出了山洞。
宇文明翊望着她仓促逃离的背影,无奈地揉了揉发麻的腿,想起她昨晚没有抗拒他的热吻和搂抱,他眼底忍不住漾开一丝极淡的笑意。
忘了又如何?只要她安好,他自有千万种方法,让她重新认识他,靠近他。
“来人——”
暗卫冲进来,“殿下,卑职在!”
“派人仔细保护郡主,本宫随后就来!”
“诺!”
***
苏琅嬛一路快马加鞭,几经辗转,终于抵达了地处西南的泗火城。
此地气候湿热,与北方的干燥截然不同。她脊背上的伤口被汗水浸透,刺痛难忍,于是特意先多买了几套轻薄的衣衫备用。
然而,自踏入泗火城地界,她总感觉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在暗中跟随。就连她在成衣铺子换衣裳,都隐约觉得对方近在咫尺……且那霸道的盯视,像极了宇文明翊的眼神,害她心头不安。
为保险起见,她特意骑着马在城中绕了大半圈,确认无人跟踪后,才来到位于城中央的“琅嬛药铺”。
药铺一切如常,伙计们各司其职,前来抓药问诊的百姓络绎不绝,生意红火如常。
伙计一见是她,又惊又喜,忙不迭地去后堂请掌柜。
不多时,一位身着青衫、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快步迎出,正是此间掌柜云川穹。
他是清风道长的俗家弟子,按药王谷排行,苏琅嬛该唤他二十三师兄,但为简便,一向只称“云师兄”。
“小师妹,你可算来了!”云川穹将她引入内室,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愁绪。
“云师兄,信中语焉不详,到底发生了何事?”苏琅嬛关切地问道。
云川穹长叹一声,道出原委。
原来,月余前,泗火城举办了一场药毒大赛,云川穹代表琅嬛药铺出战。
本是信心满满,却不想在最后一局遭遇暗算惨败,他诊治的病人,恰是凌王妻族家的一位小舅子,名唤赵蟠。
这赵蟠不知中了对手何种诡异刁钻的邪毒,病情复杂凶险。
云川穹依据脉象和症状下药,非但未能缓解,反而使病情急转直下,如今已是病入膏肓,奄奄一息。
而这泗火城,不巧,正是凌王的封地之一!
“凌王府已多次派人来问罪,扬言若赵蟠有个三长两短,便要拆了这药铺!”
云川穹忧心忡忡,“师兄实在是束手无策,才不得不劳烦小师妹你千里驰援。或许……或许只有师父他老人家的独门手法,方能窥得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