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的晨光里，血腥味尚未散尽，却已被援军带来的欢腾冲淡了几分。萧逐月目送兵部援军统领带着骑兵入城，转身时，却见赵虎捧着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匆匆走来，信封一角印着“京中密递”的朱红印记，火漆上还留着兵部尚书府的纹章。
“萧大人，刚从驿站送来的，说是连夜快马赶过来的，要求您亲启。”赵虎的声音带着几分谨慎，他见萧逐月昨夜血战未歇，眼下又突然来了京中密信，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萧逐月接过信函，指尖触到火漆的凉意，指腹摩挲着封口处的纹章——那是兵部尚书林文渊的私印，此人与他素有旧交，去年他调任雁门关参将时，林文渊还曾在京城设宴送行。可此刻见这密信来得仓促，他心中却莫名升起一丝不安。
回到临时歇息的军帐，萧逐月挑开火漆，抽出里面的信纸。信纸是京城最常见的玉扣纸，字迹却不是林文渊惯有的工整小楷，而是带着几分急促的行书，墨迹深浅不一，像是写信人下笔时心绪不宁。
信中内容简短，却字字惊心：“逐月兄，速归！京中流言四起，称你私通蛮族，借雁门血战之名拥兵自重。陛下虽暂未降罪，然东厂已暗中调查，近日恐有缇骑前往雁门。若遇缇骑，切勿反抗，速随其回京，愚兄自会设法为你辩解。切记，万事小心，勿信他人。”
萧逐月捏着信纸的手指微微收紧，纸角被揉得发皱。私通蛮族？拥兵自重？这些罪名莫说他从未想过，就连听着都觉得荒诞。可他深知京城官场的险恶，流言一旦传开，哪怕是无稽之谈，也能被人添油加醋，变成置人于死地的利刃。
“大人，出什么事了？”帐外传来苏清欢的声音，她是雁门关的医官，昨夜血战中一直守在伤兵营，此刻见萧逐月帐中久久没有动静，便忍不住过来探望。
萧逐月将信纸折好，收入怀中，掀开帐帘时，见苏清欢一身素白医袍，袖口还沾着草药汁液，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也是一夜未眠。他勉强压下心中的烦忧，温声道：“没什么，只是京中送来的寻常信函。你昨夜救治伤员，也该歇息了，这里有赵虎他们盯着，无需担心。”
苏清欢却敏锐地察觉到他眼底的凝重，她跟着萧逐月在雁门关待了两年，深知他素来沉稳，极少有这般失态的时候。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道：“大人，您若是有心事，不妨说出来。虽说我只是个医官，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多个人商量，总比您一个人憋着好。”
萧逐月看着她真诚的眼神，心中微动。苏清欢虽是女子，却有着不输男子的胆识，去年蛮族小规模袭扰时，她曾背着药箱跟着士兵冲上前线，亲手为伤员止血包扎，就连赵虎都对她敬佩三分。他沉默片刻，还是将京中信函的内容简略说了一遍。
“私通蛮族？这简直是胡说八道！”苏清欢听完，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又急忙压低音量，“大人您为了守雁门关，连除夕夜都在城墙上过，怎么可能私通蛮族？定是有人在京中故意陷害您！”
“我也知是陷害，只是眼下东厂已介入，缇骑随时可能到来。”萧逐月叹了口气，目光望向帐外的雁门关城楼，“我若随缇骑回京，雁门关刚经大战，兵力虽有援军补充，却暂无合适的将领统领，万一蛮族残余势力再来袭扰，后果不堪设想。可我若不回去，倒真应了‘拥兵自重’的流言，届时更是百口莫辩。”
苏清欢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忽然眼睛一亮：“大人，您还记得去年来雁门关巡查的‘追风剑客’沈青吗？他是天机阁的人，天机阁在京中消息灵通，或许能帮您查探一下，到底是谁在背后陷害您。”
萧逐月心中一动。沈青他自然记得，此人剑法高超，且为人正直，去年巡查时曾帮他揪出了军中克扣粮草的小吏。若是能联系上沈青，说不定真能从京中传回更详细的消息。可天机阁行踪隐秘，寻常人根本无法联系，他正发愁如何传递消息，帐外却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一个熟悉的呼喊：“萧大人！萧逐月兄！”
两人急忙走出帐外，只见一名身着青衫的男子骑着白马疾驰而来，腰间挂着一柄折扇，正是沈青！他翻身下马，快步走上前，脸上带着几分急切：“萧兄，可算找到你了！我听说你在雁门关打了胜仗，本想过来道贺，却在半路听到京中传言，说你……”
“说我私通蛮族，拥兵自重，是吗？”萧逐月苦笑着接过话头。
沈青点点头，脸色凝重：“此事定是有人故意为之！我从天机阁得到消息，近日京中有人暗中散布你的流言，背后似乎有太子党的人在推动。太子一直想掌控西北兵权，你在雁门关威望日盛，又深得兵部林尚书信任，他们怕是想借这个机会除掉你，好安插自己的人手。”
“太子党？”萧逐月眉头紧锁。太子赵珩素来与林文渊不和，去年林文渊举荐他任雁门关参将时，太子就曾在朝堂上反对，只是陛下最终还是准了林文渊的奏请。如今太子党突然针对他，显然是想借机打压林文渊的势力，同时掌控西北兵权。
“不仅如此，我还查到，东厂派去调查你的缇骑，领头的是魏忠贤的心腹李公公。”沈青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担忧，“魏忠贤与太子素来勾结，这李公公为人阴狠，最喜欢屈打成招。你若是落到他手里，怕是凶多吉少。”
苏清欢在一旁听得心惊，急忙道：“那大人万万不能随缇骑回京！不如我们暂时留在雁门关，等林尚书在京中查明真相，再做打算？”
“不行。”萧逐月摇头，“我若抗命不回，反倒坐实了‘拥兵自重’的罪名，届时不仅我自身难保，还会连累林尚书，甚至让雁门关的守军都背上‘叛逆’的骂名。”他顿了顿，目光变得坚定，“我必须回京，只有当面跟陛下解释清楚，才能洗清冤屈。”
沈青看着他，眼中满是敬佩：“萧兄果然有胆识！只是回京路途凶险，太子党和东厂定然会在半路设下埋伏，想要置你于死地。我愿陪你一同回京，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还有我！”苏清欢上前一步，语气坚定，“我虽是医官，但也学过一些防身术，路上还能为你处理伤势。而且我曾在京城太医院待过，熟悉京中地形，或许能帮上忙。”
萧逐月看着两人真诚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回京之路危机四伏，有沈青和苏清欢相伴，无疑多了几分胜算。他点头道：“好！那我们今日午后便启程，对外只说我奉命回京述职，由赵虎暂代雁门关参将之职。”
午后时分，萧逐月换上一身便装，只带了流风剑和少量盘缠，与沈青、苏清欢悄悄从雁门关西侧的密道离开。赵虎带着几名亲信在密道出口送行，他握着萧逐月的手，眼眶泛红：“大人，您一定要保重！若是京中有任何变故，属下就是拼了性命，也会带兵去救您！”
“放心，我定会平安回来。”萧逐月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与沈青、苏清欢翻身上马，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三人刚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见身后尘土飞扬，一队身着黑色衣袍的人马疾驰而来，为首之人骑着一匹黑马，脸上戴着一张银色面具，正是东厂缇骑统领李公公！他看着萧逐月等人远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对身后的缇骑道：“追！记住，留活口，但要让他‘走’得慢些，最好能在路上‘意外’受点伤。”
缇骑们齐声应和，马鞭一挥，朝着萧逐月等人追去。
萧逐月三人策马疾驰，沈青不时回头观察，见身后有黑影追来，急忙道：“不好！缇骑追上来了！前面有一片密林，我们进去躲避一下！”
三人催马进入密林，林中树木茂密，枝叶交错，正好能遮挡视线。他们刚躲到一棵大树后，就听到缇骑的马蹄声从林外经过。李公公勒住马，目光扫过密林，冷声道：“搜！他们肯定躲在里面了，就算把这片林子翻过来，也要把萧逐月找出来！”
缇骑们纷纷下马，手持长刀进入密林搜查。沈青拔出折扇，扇骨弹出，露出锋利的刃口；苏清欢则从药箱中取出几枚淬了麻药的银针，握在手中；萧逐月握紧流风剑，目光警惕地盯着四周——一场生死搏杀，已在密林中悄然展开。
忽然，一名缇骑朝着萧逐月藏身的方向走来，脚步声越来越近。萧逐月屏住呼吸，待那缇骑走到树前，突然从树后跃出，流风剑寒光一闪，直刺缇骑的咽喉。缇骑还没来得及呼喊，便已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脚下的落叶。
“动静小点，别惊动其他缇骑。”萧逐月压低声音，将缇骑的尸体拖到树后隐藏。三人继续朝着密林深处走去，一路上又遇到几名缇骑，都被他们悄悄解决。
可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哨声，是缇骑们集合的信号。李公公的声音在林中回荡：“萧逐月，我知道你在里面！你若是识相，就乖乖出来跟我回京，否则，我就放火烧了这片林子，让你和你的同伙一起化为灰烬！”
萧逐月脸色一变，眼下正是秋季，林中落叶干燥，一旦起火，后果不堪设想。他与沈青、苏清欢对视一眼，心中都明白，此刻已无法继续躲藏。
“看来只能拼了！”沈青握紧折扇，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萧兄，你带着苏姑娘先走，我来挡住他们！”
“不行，要走一起走！”萧逐月摇头，“李公公的目标是我，我若留下，你们才能安全离开。”
“都别争了！”苏清欢突然开口，从药箱中取出一个黑色的瓷瓶，“这是我研制的‘迷烟散’，只要打开瓷瓶，迷烟就会扩散开来，能让人暂时失去行动力。我们可以趁乱冲出去，朝着前面的官道走，那里常有商队经过，缇骑不敢当众动手。”
萧逐月和沈青眼前一亮，点头同意。苏清欢打开瓷瓶，迷烟瞬间弥漫开来，朝着缇骑所在的方向飘去。不多时，就听到林外传来缇骑们的咳嗽声和倒地声。
“快走！”萧逐月率先冲出，流风剑劈开挡路的树枝，沈青和苏清欢紧随其后。三人冲出密林，翻身上马，朝着官道疾驰而去。李公公被迷烟呛得咳嗽不止，待他回过神来，萧逐月等人早已没了踪影，他气得咬牙切齿，却也只能带着缇骑继续追赶。
三人策马奔行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前方的官道。官道上果然有一支商队正在前行，商队的护卫们手持长刀，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萧逐月心中一松，刚想催马靠近，却见商队中突然冲出几名黑衣人，手中的长刀直刺向他！
“小心！”沈青大喊一声，折扇一挥，挡住了黑衣人的攻击。萧逐月翻身下马，流风剑出鞘，与黑衣人战作一团。他发现这些黑衣人的招式狠辣，且招招致命，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死士。
“是太子党的人！”沈青一边抵挡，一边大喊，“他们早就在这里设下埋伏了！”
苏清欢在一旁手持银针，时不时射出一枚，击中黑衣人的穴位。黑衣人虽被银针射中，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依旧疯狂地攻击。萧逐月心中一惊，这些死士竟被喂了不怕疼痛的药物，看来太子党为了杀他，真是下了血本。
激战中，一名黑衣人突然朝着苏清欢扑去，手中的长刀直刺她的胸口。萧逐月见状，急忙回身救援，却被另一名黑衣人趁机砍中了左臂，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
“萧兄！”沈青大惊，急忙挥扇击退身前的黑衣人，冲到萧逐月身边，为他挡住攻击。
苏清欢也趁机射出一枚银针，击中了扑向她的黑衣人的眉心。黑衣人动作一滞，萧逐月趁机一剑将他斩杀。
“我们不能再跟他们纠缠了！”萧逐月捂着受伤的左臂，脸色苍白，“前面就是驿站，我们去驿站寻求帮助！”
三人且战且退，朝着驿站的方向奔去。商队的护卫们见他们被黑衣人追杀，也纷纷上前帮忙，虽杯水车薪，却也为他们争取了一些时间。终于，三人冲到了驿站门口，驿站的驿丞见他们满身是血，身后还有黑衣人追杀，急忙让人关上大门，并用木棍顶住。
黑衣人见驿站大门关闭，只能在门外嘶吼，却一时无法冲进来。萧逐月靠在门上，看着受伤的左臂，又望向京城的方向，心中明白，这回京之路，才刚刚开始，而更大的危机，还在前方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