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杰西卡睁开眼的第一反应便是飞快伸手摸向枕边,结果却是空空如也。并没有熟悉的手机触感……心猛地一沉,看来她依然被困在这个“民国幻境”里。
想起案例曾说那些醒来的人都说自己在里面经历了数月甚至半年之久……自己不会也要被困在这里那么久吧?
她迅速爬下床,拉开窗帘。窗外天色灰蒙蒙的,像是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阴翳。快速换好衣服,决定趁着白天,去古镇的入口处探个究竟。既然这里是基于现实地点构筑的幻境,那么原本检票的入口,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
街道上的景象与夜晚的繁华喧嚣截然不同,透着一股萧瑟冷清。行人稀少,且大多行色匆匆,脸上带着一种乱世中特有的麻木。杰西卡独自走在青石板路上,只觉得比昨晚在舞厅时冷得多。身上那件从大娘那里得来的旧棉袄只能勉强护住上半身,下身单薄的旗袍根本抵挡不住北方初冬的寒意,两条光洁的长腿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正冷得有些受不了,恰好看到路边一家成衣铺子卸下了门板,开始营业。她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店铺里的伙计显然没料到这么早就有客人上门,尤其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客。他仔细打量了一下杰西卡,虽然她外面罩着一件朴素的旧棉袄,但内里的旗袍料子和剪裁都不俗,更别提她那出众的容貌和难以掩饰的独特气质,立刻判断出这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姐,连忙热情地迎了上来:“小姐您好,您需要点什么?”
“我需要一件厚实点的大衣,”杰西卡搓了搓冰凉的手,也不知道该怎么具体描述这个时代的衣物,补充道,“要暖和一点的,能挡风。”
在伙计的热情推荐下,她最终选定了一件藏青色的呢料长大衣,款式简单大方,但价格竟然要30块大洋!她这才真切体会到,在物资匮乏的战乱年代,一件像样的衣物是何等昂贵。
换上新大衣,顿时感觉暖和了许多。将那件旧棉袄仔细叠好,请伙计帮忙找了个干净的布袋子装起来,心里想着有机会一定要亲自送还给那位善良又可怜的大娘。
重新走到街上,裹紧了新买的大衣,她继续朝着记忆中来时的古镇入口方向走去。越靠近那片区域,行人越发稀少,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然而,当她终于走到原本应该是古镇现代入口的地方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彻底傻眼了。
哪里还有什么仿古牌楼和检票口?取而代之的,是一堵高大、厚重的灰砖城墙!城墙向两侧延伸,一眼望不到头,将整个古镇严严实实的围在了里面。墙头上甚至还拉着铁丝网。更令人心悸的是,城墙唯一的豁口处,设有一个沙包工事和路障,几名穿着土黄色军服、端着三八式步枪的日本兵,正在巡逻站岗,哪里还有出口?根本不存在的。
此时,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闪过杰西卡的脑海:如果……我故意去挑衅这些日本兵,让他们开枪打死我……会不会就能在现实里醒过来?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聚焦在日本兵手中那黑洞洞的枪口上。在这幻境里,被子弹击中的感觉会是真实的剧痛吗?还是像游戏一样只是一片黑暗?
但这个念头仅仅存在了几秒,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风险是在太大了!万一……这里不仅仅是幻境,死亡就是真正的终结呢?万一这里真的是1942年的时空裂缝呢?而且,自己进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调查真相,贸然寻死不仅愚蠢,更可能错过至关重要的线索。
冷静,必须冷静。当务之急,还是先完成老吴交代的两个任务,或许从中能找到离开的线索。
正思索着该如何进入被日军严管的镇小学 时,一辆黑色的老式小汽车按着喇叭,在她身边减缓了速度。
杰西卡下意识的往路边让了让,却见车窗摇了下来,探出一张她此刻既想见到又有点不想见到的脸,周宪。
“喂,你这一大早跑去哪儿了?我去饭店找你,前台说你早就出门了,我绕着镇子找了你一圈!”周宪笑容灿烂。
杰西卡看着他那张和杨医生一模一样、却写着完全不同情绪的脸,没好气的回道:“找我干什么?你不用去报社上班吗?”
这个顶着医生脸的恋爱脑记者,实在让她有些适应不良。
“早上有个去商会的采访任务,这不是把报社的车都开出来了嘛。”周宪解释道,示意了一下这辆看起来保养得还不错的古董车,“结果商会那位张会长昨天喝多了,直接睡在了饭店没起来,白跑一趟,就让我顺路帮他把公章带回去。我正好没事,就想着找你一起……你这是要去哪儿?上车吧,我送你。”
公章?杰西卡心中微微一动,拉开车门坐进了后排。车里除了开车的周宪,副驾驶还坐着一个看起来十八九岁、面容青涩的小伙子,此刻正瞪着一双好奇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杰西卡看,显然被她的容貌惊到了。
周宪反手就轻轻拍了一下那小子的后脑勺,笑骂道:“看什么呢?没规矩!叫嫂子。”
小伙子猛地回过神,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喊道:“哦,嫂子好!你叫我小孙就行……”
“闭嘴。”杰西卡咬着牙低吼,随即意识到语气太冲,缓了缓对小孙说,“我不是冲你,小孙。我俩年纪应该差不多,你叫我白小姐就行。”
“哦,白……”小孙刚想从善如流,瞥见旁边周宪眯起的眼神,立马脖子一缩,改口道,“白嫂子……”
杰西卡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懒得再纠正了。
“你要去哪儿?”周宪问道。
“本来打算去你们报社……”杰西卡实话实说,随即立刻补充,“不过你先别激动,我不是特意去找你,是有正事。”
“什么事?交给我办就行。”周宪的语气依然热切。
“嗯……”杰西卡看了一眼旁边一脸天真好奇的小孙,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当着外人的面说。
周宪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的迟疑,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神色变得认真起来,他透过后视镜看着她,语气沉稳地说道:“小孙是我亲表弟,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没关系。”
听到他这句保证,杰西卡点了点头,不再犹豫:“我需要过去三个月的《槐驿晚报》,你能帮我找齐吗?”
“就这事?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周宪答应得异常干脆,甚至没有多问一句。
他如此爽快,反而让杰西卡有些意外。“你不问我要这些旧报纸用来干什么吗?”
周宪握着方向盘,目光看着前方颠簸的街道:“不问。在这个时代,好奇心太重是会害死人的。不管你为谁做事,或者想查什么,我相信你的为人。因为我了解白叔叔和阿姨,他们教出来的女儿,绝不会做坏事。你自己一切小心就好。”
“谢谢。”杰西卡沉默片刻,低声道谢。这份无条件的信任,在这个诡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沉重而珍贵。她犹豫了一下,继续说出另一个难题:“还有……我需要去一趟镇小学,去做教学交流。只是听说那里现在是日本人在管辖,进出管理非常严格,我暂时还没想到用什么合适的理由进去。”
“镇小学……”周宪的眉头微微蹙起,神色凝重,“是的,日本人现在严格控制着所有的学校教育,美其名曰‘中日亲善’,实则进行奴化宣传。那里确实管理极严,寻常人根本进不去,除非……有足够份量的官方证明或者介绍信。”
话音落下,两人同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们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瞥向了放在驾驶座旁边那个刚刚带出来的那枚公章。
周宪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靠边停下车。拿出随身携带的报社信纸和钢笔,略微一思索,写下了几行字:“兹证明:沪上师范学校教师白洁女士,赴槐驿镇小学进行教学考察与交流,事属教育公益,望贵校予以接洽并提供便利为荷。”
落款是槐驿镇商会。
写完后,他打开皮包,取出那枚铜质公章,哈了口气,用力的盖在了落款处。
他将伪造的介绍信仔细折好,递给后座的杰西卡:“拿着这个,应该能管用。一切小心。”
“谢谢……”杰西卡接过了这张伪造的通行证,心中不由的舒了一口气。
“夫妻之间何必……”
“闭嘴吧你!”杰西卡立刻打断他可能冒出的任何肉麻话语,脸颊微热,没好气的催促道,“快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