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免赋税的仁政如同春风,吹拂着洛阳周边饱经忧患的土地,温暖了无数黎庶的心。
此时端坐于皇宫深处的刘辩,头脑却异常清醒。
在这乱世之中,仁政德化固然重要,但若没有一支强大而忠诚的军队作为后盾,所有的改革都将是空中楼阁,随时可能被内外的强权碾碎。
尤其是在他接连触动士族豪强利益,又外有董卓虎视眈眈的当下,抓紧刀把子,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紧迫。
嘉德殿侧殿,一场关乎帝国武力核心的密议正在进行。
与会者除了刘辩,只有尚书令卢植、负责具体军务协调的官员以及被紧急从谷城前线召回洛阳的吕布。
吕布一身风尘仆仆,但精神极为亢奋。他接到皇帝密令,要求他交接军务,速回洛阳时,心中就隐隐有所预感。
此刻坐在殿内,看着年轻天子那沉静而锐利的目光,他感觉自己渴望已久的机会,似乎就在眼前。
“吕将军,谷城前线近日情况如何?”刘辩没有立刻进入正题,先询问军情。
吕布拱手,声若洪钟:“回陛下!李傕、郭汜自上次败后,一直龟缩在宜阳,偶尔派小股斥候骚扰,不成气候!
有某家在,西凉鼠辈绝不敢越雷池一步!张辽、高顺皆堪用之人,陛下放心!” 言语间充满自信,甚至带着几分对西凉军的轻蔑。
刘辩点了点头,他对吕布的勇武和带兵能力从不怀疑,关键是能否用好,能否控住。“将军辛苦了。今日召将军回来,是有一件关乎朝廷安危的大事,需倚重将军之力。”
吕布眼睛一亮,身子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几分:“陛下但有差遣,布万死不辞!”
刘辩目光扫过卢植等人,沉声道:“朕观如今洛阳兵马,虽各有统属,然号令不一,良莠不齐。
北军五校(屯骑、越骑、步兵、长水、射声)乃光武所立,为国家常备精锐,然经年懈怠,编制不全,战力堪忧。
丁建阳所部并州军、以及收编何进旧部等,虽骁勇,然终究非朝廷直接掌控之中央禁军。如此军制,何以卫护京畿?何以讨伐不臣?”
卢植闻言,面露凝重之色。军制改革的敏感和复杂,牵涉到各方利益,尤其是并州军系和北军旧部。
他缓缓道:“陛下所虑极是。整饬武备,确是当务之急。然北军五校渊源已久,各级将校盘根错节,若操之过急,恐生变故。
并州军将士久随吕将军、丁将军,骤然改制,亦需妥善安置,以免寒了将士之心。”
刘辩点了点头:“卢师老成谋国,所言在理。故此,朕意并非要立刻打散重编,而是先行整编、充实北军五校,使其恢复旧制规模与战力,成为真正拱卫京师的核心力量。同时……”他看向吕布,
“朕欲另设一军,号为‘翊军’,意为羽翼、辅佐之意,独立于北军五校之外,专司机动作战,应对突发战事,亦作为未来征战之尖刀!”
“翊军?”吕布喃喃重复,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独立一军!专司机动作战!征战尖刀!这每一个词都让他热血沸腾!
“不错!”刘辩肯定道,“朕欲以吕将军为翊军中郎将,秩比二千石,全权负责翊军之组建与操练!
兵员可从北军、并州军乃至天下招募之健勇中择优选拔,初期规模暂定五千人,需皆为精锐骑步!一应军械、粮饷、马匹,由朝廷优先供给!”
这可是天大的信任和权柄!独立成军,自主选拔,优先补给!
吕布激动得脸色通红,霍然起身,单膝跪地,抱拳道:“陛下信重至此,布……布敢不效死力?!必为陛下练出一支天下强兵,扫平一切不臣之徒!”
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之前因被申饬、因并州牧空悬而产生的那点不快,此刻早已烟消云散。
皇帝这是把他当成了真正的腹心,授予了实打实的兵权!
刘辩上前扶起吕布,凝视着他的眼睛,语气诚恳中带着告诫:“奉先(他首次以字相称,拉近关系),朕将翊军交予你,寄予厚望!
此军乃朕之利刃,亦乃国之干城!望你严加操练,公正待下,使其令行禁止,唯忠义是从!切莫辜负朕望!”
“奉先明白!”吕布重重抱拳,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必以此身,报效陛下!翊军上下,亦只知有陛下,不知有其他!”
这话说得直白而坚定,表明了绝对的忠诚。刘辩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需要一支完全忠于自己、不受其他势力影响的嫡系部队,而勇冠三军、在军中拥有极高威望且与世家瓜葛较少的吕布,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
用独立建军和充分信任,来换取吕布的归心和一支强大突击力量的形成,这是一笔值得的投资。
至于吕布的忠诚能维持多久,刘辩自有后续的制衡手段。
“至于北军五校的整编事宜,”刘辩转向卢植,“仍由丁建阳总督,卢师从旁协助督导。
首要之事,是厘清编制,淘汰老弱,补充缺额,严明军纪。
各级将校,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无能者汰之!
所需兵员,可从洛阳周边流民壮勇中招募,亦可视情况从并州军等其他部队中择优调入。务必使北军重现昔日雄风!”
让丁原继续总督北军,是对他资历和地位的尊重,也是平衡吕布骤然提升的手段。
由卢植这位德高望重的帝师督导,则能确保整编过程尽可能公正,减少阻力。
卢植躬身领命:“老臣遵旨。必当与丁建阳悉心办理,整饬北军。”
大的方略已定,接下来便是具体的细节商讨。
刘辩凭借来自后世的见识,提出了一些超越时代的想法,虽然受限于当前条件无法完全实现,但也让卢植和吕布耳目一新。
“北军与翊军,装备需尽可能精良。尤其是弓弩,乃克制骑兵、守城之利器,当大力督造,装备军中。”
“练兵不止练技,更要练胆,练纪!可多设实战演练,使士卒熟悉各种战阵。”
“军中需设教导,宣讲忠君爱国、军纪法规,使将士知为何而战。”
“军饷务必足额、按时发放,严禁克扣!朕会让陈宫加大监察力度。
阵亡、伤残者,抚恤必须优厚,朕之内库亦可拨付部分,绝不能让将士流血又流泪!”
吕布对这些具体措施未必全能理解透彻,但皇帝对军队的重视和投入,他是真切地感受到了,心中更是热切,恨不得立刻就去着手组建他的翊军。
卢植则是越听越心惊,他发现这位少年天子对军务的理解,远非纸上谈兵,许多想法直指要害,甚至有些看似离经叛道,细思之下却极有深意。
他越发觉得,陛下背后或有高人,或者……其天资确实远超常人。
会议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方散。吕布兴冲冲地领命而去,准备大干一场。卢植也带着沉重的任务和满腹的思量离开。
消息很快如同插上了翅膀,传遍了洛阳的军政圈子。
北军大营,丁原得知皇帝的决定后,心情复杂。
一方面,他依旧是北军总督,权力未减;但另一方面,吕布被单独授予组建翊军的大权,明显更受信重,这让他心中那根关于“并州牧”的刺,又被触动了一下。
但他毕竟是老成之人,知道此时绝非闹情绪的时候,只能压下心思,全力配合卢植整编北军。
而袁绍府上,许攸、逢纪等人闻讯,则是面色阴沉。
“小皇帝这是要牢牢把军权抓在手里啊!”许攸恨恨道,
“整编北军,让丁原那个老东西和卢植牵头,这是要清除我们的人!
另设翊军,交给吕布那个莽夫,分明是要培养完全听命于他的嫡系!”
“本初兄,不能再等了!”逢纪对袁绍道,
“皇帝步步紧逼,先是朝政,现在是军权!若等他彻底掌控了洛阳兵马,我等便是瓮中之鳖了!”
袁绍面无表情,但紧握的拳头显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上书!再上书!请求即刻赴任渤海!若再不允……我便亲自入宫,当面请辞!”他知道,离开洛阳,已是刻不容缓。
曹操得知消息后,独自在书房中沉思了许久。皇帝这一手棋,走得极其高明。
既重用吕布这柄利刃,又用丁原和卢植平衡,同时通过整编北军来整合、净化原有的军事力量。
他意识到,皇帝对权力的掌控欲望和手腕,远超他的预期。
“乱世之枭雄,治世之能臣……”他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个评价,心中对未来的道路,有了更清晰的考量。
翌日,关于整编北军五校和设立翊军的诏书正式下达。
朝廷机器开始围绕这两项重要的军事改革运转起来。
吕布雷厉风行,立刻在洛阳西郊划定了翊军营区,树起招兵大旗。
条件极为优厚:饷银丰厚,装备精良,有功重赏。
他本人更是每日亲自在校场,选拔勇力之士,考核骑射武艺。
一时间,许多自恃勇力的军中健儿、乃至民间游侠,纷纷前往投效。
吕布看着日渐充盈的营地和那些彪悍的士卒,志得意满,训练起来也更加卖力。
而北军大营则显得更为忙碌和……阵痛。在卢植和丁原的主持下,对北军五校的核查全面展开。
吃空饷的、年老体弱的、纪律涣散的,都被逐一清理。
同时,大量的招兵告示也贴了出去,许多参与以工代赈的流民壮勇,以及一些向往军旅生涯的良家子,成为了新的兵源。
整个北军大营,仿佛一个巨大的熔炉,在经历着去芜存菁的锻造。
刘辩并没有完全放手,他时常通过卢植和陈宫的渠道了解进展,并特别关注军饷发放和军纪整顿情况。
他知道,军队的忠诚,光靠主将的个人魅力是不够的,更需要制度和实实在在的利益来保障。
这一日,他微服出宫,在严密护卫下,远远地看了西郊翊军的训练情况。
只见校场之上,尘土飞扬,吕布顶盔贯甲,手持令旗,大声呼喝,指挥着新募的士卒演练阵型。
虽然还显稚嫩,但那股冲天的锐气和吕布以身作则的悍勇,已然可见雏形。
“希望这把刀,真能如朕所愿,锋利无匹,并且……刀柄永远握在朕的手中。”刘辩心中默念,转身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