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场沉浸式的剧本杀玩下来,几个小时眨眼就过。当我们从故事里抽离出来,回到现实时,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晚上十一点多。
大家互相道别,各自散去。我和江予安本就住一个小区,自然是一起回家。许薇有她的新晋男友姜宇轩护送,甜蜜自不必说。苏曼是自己开车来的,本来可以自己走,然而——
“那个……苏曼……”沈煜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叫住了正准备去开车门的苏曼,“我下午来的时候把车送去保养了,没开车……你看,咱俩是不是顺路?能不能……捎我一段?”他努力摆出一个真诚又可怜的表情。
苏曼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但看着他那副样子,又想到晚上玩剧本杀时还算愉快的合作,最终还是没好气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上车吧!算我倒霉!”
沈煜明立刻眉开眼笑:“谢谢苏大小姐!您真是人美心善!”
看着他们俩吵吵闹闹地走向苏曼的车,我和江予安相视一笑。
来到地库,找到我们的车。我拉开副驾驶的门,准备像往常一样先帮他收轮椅。
然而,江予安却没有立刻准备转移上车。他操控轮椅停在驾驶座门外,身体微微向后靠去,闭上眼睛,长长地、带着明显疲惫地吁了一口气。
玩一下午加一晚上,对于需要长时间坐在轮椅上、并且要保持高度精神集中的他来说,体力的消耗是巨大的。他的腰部、臀部承受的压力,远非常人所能想象。
我立刻绕到他身边,蹲下身,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轻轻地在他后腰和僵硬的双腿上揉捏按摩起来。其实下午在剧本杀馆,中途休息时,我就已经几次帮他放松过腿部肌肉,甚至心疼地提议过要不要先回家休息。但都被他拒绝了,他说:“没关系,难得大家玩得这么开心,我能坚持。”
此刻,精神的愉悦渐渐褪去,身体的疲惫便如同潮水般汹涌地反扑上来。
他感受到我的动作,睁开眼睛,低头看我。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那种沉稳和克制,而是带着一种极度疲惫后的柔软和依赖。
他没有说话,只是忽然伸出手,环住我的腰,然后将整个上半身的重量都靠进了我的怀里,额头抵在我的肩膀上,像一只寻求安慰的大狗狗。
“月月~”他闷闷地、带着点鼻音地叫我的名字,声音很轻,拖长了尾调,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单纯地确认我的存在。他没有说“我好累”,也没有说“谢谢”,只是这样抱着我,叫着我的名字。
我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我空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像安抚一个孩子一样,柔声说:“好啦,我知道累了。我们马上就回家,回家好好休息。”
他就这样靠在我怀里缓了好一会儿,才仿佛重新积蓄了一些力量。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神恢复了些清明,点了点头:“嗯,回家。”
我站起身,准备好辅助他转移。这一次,他没有再像往常那样坚持自己完成大部分动作,而是轻声说:“月月,帮我一下。”
“好。”我立刻上前,一手扶住他的背,一手托住他的腿弯,在他自己手臂发力的同时,用力协助他将身体从轮椅抬升到汽车驾驶座上。
在托举的过程中,我的手臂清晰地感受到,隔着一层裤子,他臀腿部位的纸尿裤已经变得鼓鼓囊囊,充满了分量感。
这个发现让我的心里猛地一酸。
明明……在剧本杀馆的几个小时里,我已经陪他去了两趟卫生间。但他喝了dm准备的茶水,所以……
他肯定是察觉到了,但为了最后不扫大家的兴,一直忍耐着,什么都没有说,直到最后散场。
他坐稳后,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停顿和那一瞬间的情绪变化。他没有看我,只是微微侧过头,低声说了一句:“……没事。”
我知道他在安慰我,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车子平稳地停在了小区地下车库的车位上。夜已经很深了,小区里万籁俱寂。
我照例先下车,拿出轮椅,打开驾驶座的车门,准备协助江予安转移。
然而,就在他准备用手臂力量将双腿挪出车外时,那两条疲惫不堪的腿却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口,猛地痉挛起来!
“别急,别用力,放松,让它过去……”我立刻上前,俯身抱住他因为痉挛而紧绷的上半身,一只手环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在他后背一下一下地、稳定地摩挲着,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在他耳边轻声安慰。
这种程度的痉挛通常不会持续太久,但过程很不舒服。江予安将额头抵在我的肩窝,等待这阵痉挛过去。
就在这阵痉挛稍稍平息的间隙,他靠在我怀里,忽然极其轻微、几乎像是呓语般地说了一句:
“要是我没有瘫痪就好了……”
他的声音很小很小,气若游丝,带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疲惫、无力,甚至还有一丝几乎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的委屈。声音小到我一度以为自己是因为太过心疼而出现了幻听。这是那个永远冷静、自持、强大的江予安啊……他得是累到了什么程度,内心积压了多少无法与人言的苦楚,才会在这一刻,卸下所有防备,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我没有回应这句话,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我只是更紧地抱了抱他,继续轻柔地拍着他的背,用无声的陪伴告诉他:我在,我听到了,我懂。
痉挛的浪潮终于彻底退去,他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只剩下急促的呼吸证明着刚才的挣扎。
“好了……”他低声说,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仿佛刚才那句脆弱的话只是我的错觉。
“嗯。”我松开他,没有多问一句,只是如常地将轮椅推得更近,调整好角度,“来,我们回家。”
和上车时一样,他异常顺从地、甚至是带着点依赖地接受了我的帮助。我用力托住他,配合着他手臂的力量,将他从驾驶座转移到轮椅上。整个过程,我们默契得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到家时间实在太晚了,早已过了他平时雷打不动的复健时间。江予安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遗憾和无奈:“今晚没法锻炼了,直接洗澡睡觉吧。”
电梯上行,我们各回各家。
我以最快的速度洗完了澡,瘫在沙发上,享受着热水带来的松弛感。但放松没多久,心里那份隐隐的担忧又浮了上来——他今天这么累,精力消耗殆尽,手臂还有力气完成洗澡、转移这一系列高难度动作吗?会不会因为乏力而滑倒?
越想越不放心。我索性站起身,没给他发信息也没打电话,直接输入密码进了他家,玄关的感应灯亮起,家里静悄悄的。
我屏息倾听,从主卧卫生间方向传来了稳定的水流声。
他还在洗澡,而且听起来一切正常。
我悬着的心瞬间落回了实处。我没有去打扰他,只是默默地走到客厅沙发边坐下,拿起一本他放在茶几上的书,随意翻看着,安静地等着他洗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