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舟赛事直至午后才歇。除了中途因遇上褚琛而生出些不快,其余时光皆较为欢畅,赛事也是精彩纷呈。
最终,有一支舟队力压群雄,摘得魁首。
赛事落幕,祈安径直去寻徐蕙,打算与她一起返回徐府,未再入宫。
见到徐蕙时,她正满脸怨气叉手而立,身旁叶仕言则抱臂旁观,眉眼间似噙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徐媛媛,愿赌服输啊。”他戏谑着说,尾音轻扬,还带着点小骄傲。
没错,并非“圆滚”之圆,而是取自曹植《洛神赋》中“彼何丽人兮,姿艳媛兮”中的“媛”字。
这是徐蕙的小字,还是上回听叶仕言这般唤她,祈安问起方才得知。
只因徐蕙幼时生得圆润可爱,家中长辈便“媛媛”、“媛媛”地唤着,与“圆圆”音近,那时她的玩伴也常借着这个称呼打趣。
徐蕙素来好面子,不喜欢那个称谓,就不许旁人再唤,时日久了,也无人再提。
偏生叶仕言专与她作对,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圆圆”、“圆圆”地唤个不停。显然是存心逗弄,也难怪徐蕙每次见他都忍不住恼火。
偶有几次,叶仕言难得正色唤她,徐蕙却只当他又要作怪,他却正经解释道:“唤的是媛媛,你的小字。”
徐蕙听了更要捶他:“你发什么癫?小字也是你能随意唤的?”
要知道,女子小字素来唯有家中长辈、闺中密友方可称呼,再便是未来夫婿才有资格。
叶仕言却振振有词:“我与你青梅竹马十数载,难道还唤不得?”
徐蕙早已懒于驳他那些“青梅竹马”的说法,横竖说了千百遍,他也半分不会改。她只如往常般,甩去一记眼刀,任由他在一旁自说自话。
叶仕言瞧她那气鼓鼓的模样,丝毫不怵,反倒挑眉笑道:“那也成,你若不喜欢,就当我唤的是‘圆圆’罢,你喜欢就好。”
“喜欢你个头!哪个都不好!”徐蕙终是没忍住,抬手往他手臂上捶了一记。
叶仕言笑着受下,反倒露出得逞后懒洋洋的笑意。
二人这般打闹过几回,往后徐蕙倒也不再计较他的称呼,像是习以为常,又似乎是在默许纵容。
故而如今他再那般唤她,已是得心应手,徐蕙也不再如从前会炸毛跳脚了。
瞧二人的样子,祈安便知他们今日定就龙舟赛事的胜负打了赌。
眼下看来,孰胜孰负似乎一目了然。
徐蕙无奈地睨了他一眼:“叶仕言,你堂堂男子汉,怎就不知让着些姑娘家?”说着摇头叹道,“你这样的性子,怎么会姑娘喜欢你呢?”她露出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情,似是真的想不通。
叶仕言却浑不在意她的调侃,只挑眉笑道:“我只让日后娶进门的夫人。”他凑近徐蕙耳畔,刻意压低嗓音,“你若嫁了我,往后事事让着你,且只让着你一人。如何?可要考虑嫁我?”
徐蕙狠狠瞪他一眼,只从牙缝里挤出个字:“滚。”
他近来不知怎的,总爱说这类浑话,听着像玩笑,偏生他神色总带着几分认真。
可叶仕言素日与她闹惯了,徐蕙只觉得他心下又在憋什么坏招,懒得多理,由他胡扯。
叶仕言对她的反应似是早有预料,只一笑置之。可若细看,便能发觉他眼底深处,还藏着一丝未来得及掩去的失落。
祈安走上前去,徐蕙见了,当即快步凑近,亲昵地唤道:“表姐。”
“孙姑娘。”叶仕言收了方才的嬉闹模样,拱手执礼问候,举止间尽是世家公子的风度翩翩。
“叶公子。”祈安亦微微欠身,依礼回了一句。
此时四周人潮渐渐散去,观赛者陆续离去,徐蕙挽住祈安的手臂,说道:“表姐,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府吧。”
“好。”祈安应下。
二人并肩前行,叶仕言则不远不近跟在两人身后。
几人行至马车近前,叶仕言将要与二人作别,所以他走至徐蕙身侧。
“今日你输了,可别忘了先前的赌约——你须得答应我一事。”叶仕言含笑提醒。
徐蕙撇了撇嘴,虽是不服,却还是应着:“知道了。但不能是太过分的要求,不然……”她说着声渐低,指尖揪住祈安衣袖,“我可是不会答应的。”
叶仕言轻笑:“放心,自然是你给得起的。”
徐蕙微一颔首,叶仕言知她这是应了。
正要告辞,就见徐府马车旁静立一道人影。
那人一看见徐蕙的身影,立即急步上前,目光激动却又带着无措与窘迫。
徐蕙瞥见他,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尽,容色变得冷淡,恍若未看见他一般,拉着祈安便要绕开他往马车上去。
“蕙儿。”王谦急忙出声,带着几分哀求的意味。
徐蕙终是看向他,眸光冰冷漠然:“莫要这样喊我,你不配。”
王谦面露痛色,知道是自己理亏,却还是挣扎道:“蕙……徐姑娘,”他改了口,“当初之事,能否容我解释一二……”
“解释?”徐蕙冷声将他的话截断,“不必与我说什么苦衷。纵使你真有难处,也无权让我为你的选择担责。你既做了决定,便该承担后果。我不会原谅你,这便是我的态度。”
她顿了顿:“你既自诩是个体面人,往后便不要再来纠缠。你我之间,早在你做下选择时就已经了断,再无半分可能。”
话语决绝如冰,面上凝着一层寒霜,可心底却终究没忍住泛起涟漪。毕竟……曾交付过真心,话音落时,眼底漫起了一层薄薄的雾。
祈安在一旁静静听着,暗自松了口气。
方才见王谦出现,她还忧心徐蕙会念及旧情心软,如今见她态度坚冷,终是放下心来。
王谦眼中泛红,满是不甘与悔恨,整个人看着十分落魄,他攥紧拳头,伸手要去拉徐蕙。
叶仕言却上前一步,稳稳挡在徐蕙身前,将两人隔绝开来。方才低垂着的眸子骤然抬起,看向王谦的眼神里像是带着刀子。
被叶仕言这么一挡,徐蕙也不再停留,顺势挽着祈安的手,转身登上了马车。
徐蕙上车后,叶仕言才冷声开口:“今日是最后一次。若日后再让我看见,或是听见你纠缠她,便不止是折腿这么简单了。”
王谦闻言,瞳孔骤然一缩,眼底浮起惧意,那条才刚好利索的右腿,仿佛又隐隐传来痛感。
可叶仕言的警告还未停:“我不比徐大人仁慈,会给你留余地。我与你无半分情分可讲,你若再敢生事,你和你父亲如今的官职……都别想要了。”
这话精准戳中王谦的死穴,他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神色惶惧,慌忙躬身拱手,声音发颤:“……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