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朱尚书府邸门前稳稳停住。朱雨薇与颜翎玥道别,心思重重地由侍女搀扶着下了车。她站在威严的石狮子前,仰头望了望府门上方御笔亲题的“朱府”匾额,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勇气都吸入肺中,方才提起裙摆,踏入府中。
府内庭院深深,曲径通幽。夕阳的余晖透过稀疏的竹叶,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朱雨薇心头的凝重。她并未先回自己的闺房,而是径直朝着父亲朱迅的书房走去。她知道,此事必须尽快与父亲言明,拖延不得。
书房外,小厮通报后,朱雨薇轻轻推门而入。一股淡淡的墨香和书卷特有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朱迅正伏案批阅公文,闻声抬起头,见是爱女,严肃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慈爱的笑容。
“薇儿回来了?今日可回来的晚了些。”朱迅放下笔,语气温和。他只见女儿晚归,只以为是少女家游玩忘了时辰,并未多想。
朱雨薇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到父亲身边撒娇,她站在原地,纤纤玉指紧张地攥着帕子,唇瓣微抿,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朱迅是何等人物,察言观色早已成了本能,立刻察觉到女儿的异样。“可是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或是身子不适?”他的语气带上了几分关切与不易察觉的锐利。
“父亲,”朱雨薇的声音轻轻的,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坚定,“女儿心中有一事,思前想后,惶恐不安,觉得必须立刻禀明父亲才是。”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直接地看向朱迅,鼓足勇气道:“父亲可知,近日赏花宴上时,娘娘……娘娘特意将女儿唤至凤座旁,言语间多次提及太子殿下学识品行,更……更明里暗里示意女儿应多与太子殿下走动亲近。娘娘之意,女儿……女儿实在心中难安,特来请示父亲,我们朱家……对此事是何态度?”她巧妙地将时间背景说得模糊了些,重点突出了皇后的意图和自己的不安。
“哐当”一声,朱迅手中的茶盖失手落在了案几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他脸上的慈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震惊与骤然涌起的怒意,但这怒意并非针对女儿,而是针对那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
他猛地站起身,书案都随之震动了一下。“如此明目张胆?!”朱迅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压抑的风暴。他在房中急速踱了两步,胡须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糊涂!真是糊涂!东宫那是何等去处?看着鲜花着锦,实则步步惊心,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龙潭虎穴!我朱迅的女儿,岂能去那种地方成为他人棋局上的筹码?!”
他猛地停下脚步,看向女儿,眼中满是心疼与决绝:“薇儿,你莫怕!有为父在,断不会让你踏入东宫半步!陛下虽春秋鼎盛,但东宫之位牵扯多少利益纠葛?日后若有风波,首当其冲!我朱家不求滔天富贵,只求平安顺遂!皇后此举,分明是想将我朱家也绑上东宫的战车!此事绝无可能!明日我便让你母亲递牌子进宫,婉言回绝了娘娘的‘美意’!我朱迅的女儿,要嫁便嫁一个安稳可靠、能护你一世周全的郎君,绝不入那见不得人的去处!”
听到父亲如此斩钉截铁、毫不犹豫的维护,朱雨薇心中涌起巨大的暖流和感动,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深深一福:“女儿多谢父亲怜爱!有父亲这番话,女儿便安心了!”父亲的态度如此明确,让她肩头的重压顿时减轻了大半。
朱迅见她眼圈发红,心下更是软了,语气放缓道:“好了,莫要担忧了。此事自有为父为你挡着。你今日也受惊了,快回房去歇息吧。”
然而,朱雨薇却并未移动脚步。她抬起微红的眼眸,望着父亲,声音比方才更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坚定:“父亲……女儿……女儿其实……正是因为心中已有了倾慕之人,知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未来,才对皇后娘娘的意图倍感惶恐,生怕……生怕世事弄人,徒留遗憾。”
朱迅正准备坐回去,闻言动作一顿,重新看向女儿,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与好奇:“哦?倾慕之人?是哪家的公子?”他心中迅速掠过几个可能与女儿有过接触、家世清白的年轻才俊的名字,想着若女儿喜欢,家世相当,人品端正,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朱雨薇脸颊绯红,心跳如鼓,指甲微微掐入手心,鼓足勇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了出来:“是……是将军府的二公子,颜若城颜公子。”
“颜若城?”朱迅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结,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方才的慈爱和心疼被一种极为复杂的神情所取代,其中夹杂着惊讶、不赞同,甚至是一丝难以掩饰的厌烦。“颜家的老二?那个传闻中只知习武、不通文墨的木讷小子?你怎么会认识他?又怎会……”他实在想不通,自己精心培养、才华横溢的女儿,怎么会看上那个在他眼中与武夫无异的颜家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