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海关礼堂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玻璃，一敲就碎。
田中义一笔挺的西装已经被冷汗浸透，贴在背上，像一层冰凉的蛇皮。
他那张素来以冷静着称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灰败和难以置信的扭曲。
“八嘎！这是赤裸裸的敲诈！勒索！”他终于忍不住，一掌拍在临时拼凑的谈判桌上，震得茶杯叮当作响。
对面的王永江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用指关节不轻不重地叩了叩面前那份新鲜出炉的《大连港征税章程》草案，声音平稳得像奉天城墙上的青砖：“田中领事，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白纸黑字，有法可依。贵国商船在我大连港享受了五年‘零关税’的超国民待遇，偷逃的税款，难道不该补上？至于‘明石丸’号，在我方领海无端挑衅，被我军巡逻艇依法扣押，赔偿损失，天经地义。”
“八十万两白银！你们的胃口未免太大了！”田中义一咬牙切齿，每一根血管都在叫嚣着愤怒。
一直试图扮演和事佬的英国总税务司安德森，此刻也觉得头皮发麻。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商量的口吻转向后堂的方向，那里垂着一道厚重的布帘，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东北王”就在后面听着。
“张大帅，”他尽量让自己的中文听起来圆滑，“这个数额，是不是……有些过高了？外交上，恐怕会引起不小的风波。”
帘后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声满不在乎的冷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布帘，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告诉那小鼻子，一文钱都不能少！他要是觉得多，老子明天就让‘扶桑号’也尝尝‘明石丸’的待遇，看看是它的铁皮硬，还是老子的炮弹硬！”
这话一出，田中义一的脸色瞬间从灰败变成了惨白。
炸毁一艘商船还能用意外搪塞，炮击帝国主力战列舰“扶桑号”？
那等同于直接宣战！
这个张作霖，他是个疯子吗？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手里那点破铜烂铁跟联合舰队比起来，就是个笑话？
可不知为何，当他想起那艘神出鬼没、一炮就瘫痪了“明石丸”号动力系统的神秘炮艇时，心底的某个角落，竟泛起了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寒意。
夜，深得像一碗泼翻的墨。
田中义一摒退了所有随从，秘密来到了城南一处偏僻的居酒屋，见到了他的“老朋友”，关东军情报课的编外顾问小林一郎。
这个曾经的情报天才，因为一次任务失败而精神失常，时而清醒，时而疯癫，却总能说出一些惊世骇俗的“疯话”。
“小林君，张作霖他……是不是在虚张声势？”田中压低声音，眼神里满是急切。
小林一郎正抱着一个清酒瓶子，眼神迷离地傻笑，听到问话，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珠死死盯住田中。
突然，他猛地扑了上来，双手像铁钳一样抓住田中的衣领，力气大得惊人。
“虚张声势？哈哈哈！”小林一郎的脸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狂热，唾沫星子喷了田中一脸，“你以为，东京那帮老爷们都是傻子吗？他们为什么发来密令？为什么让你签！让你赔！因为他们怕！他们怕啊！”
“怕什么？”田中被他勒得几乎窒息，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小林一郎凑到他耳边，用一种魔鬼般的低语，一字一顿地嘶吼道：“他们怕……张作霖的鱼雷，不只是在旅顺港里打转……他们怕那玩意儿，有一天会飞……会飞到横滨！！”
说完，他猛地松开手，将田中推倒在地，自己则踉踉跄跄地冲出门外，狂笑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听起来格外瘆人。
田中义一瘫坐在地，浑身冰冷。
鱼雷……飞到横滨？
这是何等荒谬的疯话！
可这疯话背后所隐藏的，那种来自帝国高层的、深不见底的恐惧，却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心脏。
他终于明白，自己不是在跟一个地方军阀博弈，而是在跟一个被帝国高层极度忌惮的未知力量对峙。
第二天的谈判桌上，风水彻底轮流转。
田中义一主动让步，声音沙哑：“经过慎重考虑，帝国愿意展现诚意。‘明石丸’事件，可赔偿三十万两白银，至于税约……我们可以另行商议。”他试图用拖字诀，保住大连港的免税特权。
王永江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的最后挣扎。
他慢条斯理地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电报，轻轻放在桌上：“田中领事的消息，似乎不太灵通。就在昨夜，我奉军最新锐的‘奉天一号’炮艇，已经满载燃料和弹药，悄然出航了。”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直刺田中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它的预定目标是——旅顺军港的油库。大帅说了，既然谈判这么费劲，不如先放个大烟花，给各位提提神。算算时间，现在差不多……该到位置了。”
田中义一的脑子里仿佛有颗炸弹被引爆了。
旅顺军港油库！
那是整个关东军的命脉！
张作霖这个彻头彻尾的战争狂人，他真的敢！
他真的什么都干得出来！
“我签！我马上就签！”田中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他扑向那份他昨天还视若废纸的条约，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签约仪式低调而迅速。
张作霖压根没有露面，全程由王永江代签，这种刻意的轻慢，本身就是一种胜利宣言。
条约内容清晰明了：日本政府正式承认奉天督军府对大连港的海关征税权；一次性补缴近五年偷逃税款及赔款，共计白银五十万两；限期一个月内，移交近三年所有日商在大连港的走私账本。
安德森作为见证人，在条约上签下自己名字时，忍不住低声对王永江感慨了一句：“王先生，恭喜你们。这恐怕是自《南京条约》以来，东亚第一个由中国地方政权，用近乎强制的手段，从列强手里夺回并成功征收的外国商税。”
就在王永江笔尖落下的那一刻，远在奉天督军府书房内的张作霖，脑海中轰然响起一阵天籁之音：
【叮！“主权光复”级条约签署成就达成！财政反哺机制超额爆发！】
【恭喜宿主！首日关税收入将按照100:1比例，全额转化为科技发展资金！获得初始资金：白银一万两！】
【恭喜宿主！解锁“东北航空工业启动大礼包”！】
【礼包内容：1. 德制标准机场建设规范图纸（全套）；2. 地勤人员培训基础手册；3. 初级飞行员招募及筛选标准！】
当晚，八辆由日资正金银行的装甲押运车护送的马车，载着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五十万两现大洋，浩浩荡荡地驶入奉天城。
消息早已传开，沿途百姓万人空巷，自发地夹道围观。
没有官员组织，没有事先安排，当看到那一箱箱闪着银光的袁大头被抬进督军府金库时，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声：
“大帅收税，收的是咱中国的国魂啊！”
“说得对！打他狗娘养的小鼻子！”
欢呼声汇成山呼海啸，经久不息。
张作霖就站在督军府最高的钟楼顶上，夜风吹得他身上的大氅猎猎作响。
他没有看那些欢呼的人群，只是眯着眼，死死盯着那一箱箱被抬入库房的银元，直到最后一箱消失在门后，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这才叫……用敌人的钱，造咱们自己的枪！”
他猛地转身下楼，雷厉风行地发布命令：“王永江！这笔钱，一两都不许动！立刻给我调拨出来，在奉天西郊，按照这个图纸，给老子建一座最好的机场！”
“郭松龄！马上从讲武堂里，给老子挑一百个胆子大、识字的精干小伙子！他妈了个巴子的，老子要组建中国第一支‘空中奉军’！”
三天后，奉天西郊的土地上，上千名劳工热火朝天地破土动工。
机场奠基的空地上，一架崭新的容克F.13全金属运输机旁，竖起了一块巨大的木牌，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八个大字：“东北航空，天下第一”。
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德国工程师，指着复杂的图纸对张作霖解释道：“大帅，地基打好后，根据容克公司的建议，下一步我们就可以开始组装J.I攻击机的零件了，它……可以携带炸弹。”
张作霖咧开大嘴，露出满口白牙，嘿嘿一笑：“不急，不急。打打杀杀的多没意思。先让小鬼子看看，什么叫‘从天而降的税单’！”
他转头对身边的宣传处长下令：“去，给我编个新段子，就说明石丸事件后，田中领事怎么哭爹喊娘的，说他赔了银子又丢权。最后一句就唱——张大帅如今坐飞机，税单能从天上直接发到他东京老家去！”
夜深人静，张作霖独坐书房，没有理会系统面板上闪烁的科技树，而是就着昏黄的灯光，一页一页地翻看日本人被迫移交的走私账本。
这些账本，比五十万两白银更加珍贵，它记录了日本经济侵略的累累罪行。
突然，他的目光凝固了。
在一本记录军火走私的账册不起眼的角落里，他发现了一行极小的字迹，记录着一批“大连丸”号货轮所运送的军饷，而指定的秘密接收人，赫然写着四个字——“冯德禄旧部”。
冯德禄！那个在“剿匪”中被他亲手正法的吉林军头子！
张作霖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像淬了冰的钢刀。
“冯家的残党……居然还没死绝，而且还跟日本人搅和到了一起？”
几乎就在他心念转动的同时，系统冰冷的提示音悄然浮现：
【警告！检测到高危潜伏网络！新任务触发：“清剿内鬼”！】
【任务目标：彻底摧毁潜伏于吉林军需处的皖系及日方联合特务网络。】
【任务警告：该网络已深度渗透至后勤核心部门，对宿主未来的空军建设计划构成致命威胁。若不及时清除，所有机密情报皆有泄露风险！】
张作霖猛地吸了一口手里的雪茄，烟雾缭绕中，他的双眼眯成了一条危险的缝，目光投向墙上地图中的长春府。
“好啊……真他娘的好啊。老子刚从外面把税收回来，你们这帮内鬼就想掏老子的内库？行，下一锤，老子就让你们尝尝……什么叫带电的。”
镜头缓缓拉远，越过奉天城的灯火，掠过沉睡的黑土地。
在吉林城郊外一处戒备森严的军用物资转运站，一辆不起眼的黑色马车，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驶入了后门。
车帘被一只苍白的手轻轻掀开一角，露出了半张在月光下显得异常熟悉的脸——那双眼睛，分明就是早已在官方通报中“因病逝世”的金顺姬的亲哥哥，代号“针”的朝鲜顶尖间谍，金正浩。
一场席卷整个东北的内部清洗风暴，已在酝酿之中。
而风暴的中心，那个刚刚赢得外部尊严的男人，此刻正准备用最铁血的手段，去割除附着在自己肌体上的那块腐肉。
外患刚平，心腹之患已起，这一觉，注定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