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张作霖那双藏着星辰大海的眼睛里,已经规划出了一条前所未有的信息高速公路,虽然这条路暂时还跑不了汽车,但跑跑声音,足够了。
奉天火车站的清晨,寒气凝结成白雾,从每个人的嘴里呼出来,又在冰冷的空气中消散。
张作霖站在月台上,背后是即将南下的专列,蒸汽机车发出沉闷的喘息,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钢铁巨兽。
他没有急着上车,反而转身,对着一群奉天城里有头有脸的官僚和幕僚,中气十足地开了口。
“各位,今天召集大伙儿来,不是为了喝茶唠嗑,是要宣布一件大事。”他环视一圈,目光在财政厅长王永江身上顿了顿,“我决定,在东三省全境,成立‘民声驿’!”
底下人面面相觑,民声驿?
这是个啥玩意儿?
听着像邮局,但多了个“民声”,透着股邪乎劲。
“简单来说,就是让老百姓有地方说理,有渠道喊冤!”张作霖一拍巴掌,震得空气都嗡嗡作响,“具体办法,三条腿走路。第一,每县县衙门口,给老子立一个‘纳言箱’,跟邮筒似的,识字的写条子,不识字的画押按手印,心里有啥不痛快,都往里扔!第二,每村,设一个‘传谣员’,这人得是村里嘴巴最碎、腿脚最利索的,专门负责收集村里的风言风语,无论是东家长西家短,还是哪个保长又多收了三斗米,都得记下来。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步,”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把这些声音,不管是纸条上的,还是传谣员嘴里的,都给老-子用留声机录下来,送到奉天来!”
全场鸦雀无声,紧接着是压抑不住的嗡嗡议论。
这想法,简直是天方夜谭!
王永江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往前一步,忧心忡忡地道:“大帅,此计虽妙,但……山高路远,沟壑纵横,这声音要怎么收上来?从辽东最南边的村子到奉天,快马也得跑上好几天。等录音送到了,黄花菜都凉了,没准人证物证都没了,咋查?”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众人纷纷点头。
是啊,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
这套操作,执行成本高到离谱,简直是拿钱打水漂。
张作霖像是早就料到他有此一问,不怒反笑:“永江啊,你这是常规思维,得换个赛道。谁说非得等录音送来了?咱们要的,是那个‘势’!”他神秘地招了招手,一个穿着崭新学生装、眼神灵动的少年从他身后钻了出来,正是陈明远举荐来的小豆子。
“让你们见识见识我新收的‘大杀器’。”张作霖拍了拍小豆子的肩膀,“从今天起,小豆子将带领一支‘奉天童谣队’,深入东三省的每一个犄角旮旯。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教孩子们唱新童谣!”
童谣?众人更懵了,这跟收民声有啥关系?搁这儿搞幼儿教育呢?
“嘿,”张作霖得意地笑道,“你们不懂了吧?这叫舆论先行,精准打击!小豆子,把咱们的‘绩效考核’给大伙儿念念。”
小豆子清了清嗓子,用清脆的童声道:“大帅令:童谣队下乡,以村为单位,教唱新编童谣。凡有村庄能将新童谣唱得全村皆知、妇孺皆晓,经‘民声驿’核实后,赏——肥猪一头!”
“轰”的一声,人群炸开了锅。
一头猪!
在这年头,一头活蹦乱跳的大肥猪,对一个村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是过年才能见到的硬通货,是能让全村老少都吃上几顿饱饭的顶级诱惑!
这个激励机制,简直简单粗暴到了极点,也有效到了极点。
张作霖看着众人震惊的表情,满意地补充道:“这猪,就从那些被举报查实的贪官污吏家里抄!这叫取之于‘民贼’,用之于民!”
一上午的时间,辽东一个偏僻的山村里,小豆子已经带着他的童谣队开工了。
他不像个教书先生,倒像个后世的网红主播,极具感染力。
一群脏兮兮的农村娃围着他,他一边打着拍子,一边扯着嗓子教唱:
“山路弯弯传大话,大帅耳朵通天下;村长贪了修桥钱,明早全城都喊他!”
这歌词,直白得像大白话,但旋律朗朗上口,跟病毒似的,听一遍就能哼哼。
孩子们觉得好玩,唱得起劲,很快就从村头唱到了村尾。
不出半天,村里的大人也学会了,一边干活一边哼哼,眼神还时不时地往村长家的方向瞟。
村长李麻子听着这“魔音灌耳”,吓得三天没睡好觉。
这童谣就像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刀,歌词里每个字都戳在他的心窝子上。
他贪污修桥款的事,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怎么就被人编成歌了?
还“明早全城都喊他”?
这不就是要让他社死当场吗?
果然,仅仅三天后,县衙的纳言箱里就多了一张歪歪扭扭的纸条,上面没写举报人,只抄了那首童谣。
县长一看,冷汗都下来了。
这童谣已经在县城里有了流传的苗头,要是真闹大了,他这个父母官也吃不了兜着走。
立刻派人一查,好家伙,李麻子贪污的证据确凿,当即就被撸掉,家产充公。
而那头作为“奖品”的肥猪,被风风光光地送到了村里,引起了十里八乡的巨大轰动。
一时间,“要想日子过得好,跟着大帅唱童谣”的说法,比任何政府公告都传得快。
正午时分,奉天城内一栋新挂牌的小楼里,“奉天广播站”正式开播。
这是张作霖“民声驿”计划的另一个核心部件——中央处理器。
话匣子里,先是传出了一位老铁嘴粗犷的东北大碴子味:“各位爷、各位奶,听好了您呐!今儿个咱要说的是《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你要是不学好,就等着挨大嘴巴子!”通俗易懂,乡土气十足,引得不少凑在收音机旁的市民哈哈大笑。
紧接着,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响起,正是陈明远。
他用标准的文言文,引经据典地解释:“‘人之初,性本善’,此乃孟子之言,意指人性之本源,皆为良善……”这番解读,是说给那些读书人、士绅听的,瞬间拔高了广播的格调。
最后,小豆子清脆的童声再次出现,将高深的道理浓缩成了一首新的童谣:“读书好,学问高,不做坏事不挨刀。大帅有令传天下,好人好报坏人糟!”
张作霖坐在督军府的办公室里,听着收音机里传出的“三重奏”,一拍大腿,笑得前仰后合:“他娘的,这才叫文化!雅俗共赏,老少咸宜!老铁嘴负责接地气,陈先生负责上价值,小豆子负责搞传播,这叫‘三声合一’!我看以后谁还敢说咱们东北是文化沙漠!”
这股声音的浪潮,不仅席卷了东三省,甚至跨过了海洋。
下午,日本东京,参谋本部的一间密室里,气氛压抑得可怕。
情报分析专家佐藤正一脸惊恐地翻阅着一份名为“奉系声浪战报”的绝密文件。
文件里,详细记录了“童谣运动”的爆发过程和惊人效果。
佐藤的笔尖在纸上颤抖,写下他的结论:“张作霖此举,看似荒诞不经,实则是一种极其阴险的战略武器。他未发一兵一卒,但其声音已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甚至开始渗透我大日本帝国在满洲的侨民社区。据报,大阪劳工营中已有人在私下传唱改编的童谣,歌词是‘大帅断案准,东洋老板狠’……诸君,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军事行动或政治宣传,这是一种文明的侵蚀!一种思想的降维打击!它在潜移默化中瓦解我们的基层统治,煽动民众对立。长此以往,帝国在满洲的根基将被彻底动摇!”
他的报告最后,用血红的墨水写下了一个建议:“必须立即启动‘静默计划’——全面收紧对华文化交流,禁止一切非官方的戏曲、书籍、乃至童谣的传入,构筑文化防火墙,刻不容缓!”
深夜,奉天督军府的书房依旧灯火通明。
张作霖没有批阅公文,而是戴着耳机,闭着眼睛,静静地听着从各地送来的最新录音。
留声机里,不再仅仅是东北的口音。
有带着火锅味的川音,有软糯的粤调,甚至还有听不太懂的闽南语……但无论方言如何变化,他们唱的,都是经过本地化改编后的童谣,核心思想却惊人地一致——拥护张大帅,打倒土豪劣绅。
声音,这些来自五湖四海、千千万万普通人的声音,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洪流,冲刷着旧时代的顽疾,也凝聚成一股足以撼动山河的力量。
张作霖摘下耳机,胸中豪情万丈。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笔,在一份文件上龙飞凤舞地写下几个大字。
文件抬头原本是“童谣司筹建方案”,他直接划掉,改成了“民声军”。
他喃喃自语,声音却如洪钟:“念经传道,那是和尚神父的活儿。老子不念经,专听万人吼!”
话音刚落,他眼前那块只有自己能看见的虚拟面板上,数据疯狂跳动:
【民声辐射范围已扩张,当前覆盖12个省份及地区……】
【日本心理防线动摇指数,受“文明侵蚀”效应影响,急剧上升至58%!】
这一夜,万声如潮,而新中国的风,似乎已经提前穿过重重阻碍,吹过了这片饱经风霜的山河。
张作霖放下笔,走到窗边,目光穿透沉沉的夜色,望向了遥远的东方。
声音的力量固然强大,但终究是虚的,听得见,摸不着。
要让这股力量真正地令人生畏,让那些虎视眈眈的豺狼彻底闭嘴,还需要更硬的东西来撑腰。
声音再大,也得有铁家伙来保驾护航。
他的目光,仿佛越过了无尽的陆地,投向了那片深邃而广阔的蔚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