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区的火光映红了半个夜空,直到黎明时分才被完全扑灭。林峻站在满是积水和泡沫的码头上,看着被烧成骨架的储油罐,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五万立方米的柴油。”消防指挥官的声音沙哑,“足够整个城市用一周。现在全没了。”
蜂鸟蹲在警戒线边缘,用手指沾了点地上的泥土,在鼻尖嗅了嗅:“有助燃剂的痕迹。专业纵火。”
陆星宇的通讯适时切入:“查到了,‘归零派’在暗网上的招募信息。他们在寻找‘有机械工程或化工背景的志愿者’。”
林峻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这不是普通的抗议,这是一场有组织、有技术的破坏运动。
回到指挥中心的路上,街道比往日更加混乱。加油站前排队车辆绵延数公里,恐慌性抢购已经开始。在一个十字路口,他们的车被一群举着牌子的人拦住了。
“我们要电力!要工作!要秩序!”人群高喊着。
蜂鸟警惕地按住腰间的武器,但林峻摇了摇头。他走下车,面对那些愤怒的面孔。
“系统不会回来了。”他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我们必须学会靠自己。”
一个中年男人冲到前面:“靠我们自己?看看这条街!看看这个城市!在系统管理下,从来没有过这种混乱!”
“在系统管理下,你们也没有选择的权利。”林峻平静地回应,“现在,选择权在你们手里。”
这句话像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人群中激起不同的反应。有人若有所思,有人更加愤怒。
就在这时,街角传来一阵骚动。另一群人举着不同的标语走来:
**“科技即枷锁!”**
**“回归真实生活!”**
**“归零——人类的救赎!”**
两派人马在街道中央对峙,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够了!”林峻提高声音,“港口区的大火还没熄灭,你们就要在这里自相残杀吗?”
他的斥责让双方都安静下来。趁着这个机会,林峻继续道:“想要不同的未来,就用自己的双手去建设,而不是毁掉别人辛苦维持的现在。”
回程的车上,蜂鸟若有所思:“你开始像个政治家了。”
“我只是在学着不说‘嫌犯’和‘证据’。”林峻苦笑。
指挥中心里,等待他们的是另一个坏消息。
“医疗系统快撑不住了。”代理卫生主管是个年轻的女性,眼圈乌黑,“巴别塔的医疗诊断模块关闭后,我们的误诊率上升了300%。昨天,第三医院发生了医患冲突,三名医生受伤。”
陆星宇从电脑前抬起头:“我可能有个临时方案。巴别塔的医疗数据库应该还有备份,我可以尝试做一个简化的查询界面...”
“不行。”林峻和蜂鸟异口同声。
“为什么?”陆星宇不解。
蜂鸟解释道:“一旦我们重启任何巴别塔的子系统,就等于向所有人宣布:我们离不开它。‘怀旧派’会要求更多,‘归零派’会有更多破坏的理由。”
林峻补充:“而且,谁能保证这次不会重蹈覆辙?”
讨论被突如其来的警报声打断。陆星宇脸色一变:“市政厅的服务器遭到攻击!”
当他们赶到市政厅的地下服务器机房时,发现这里异常安静。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但所有的主服务器指示灯都熄灭了。
“不是物理破坏。”陆星宇检查着控制台,“是远程攻击,手法...很熟悉。”
他在键盘上敲击片刻,调出了攻击日志。代码简洁、高效,带着某种独特的风格。
“是‘深潜者’。”陆星宇难以置信,“但为什么?它为什么要攻击我们?”
蜂鸟检查着服务器机柜:“不是攻击。看这里——”
她指着主服务器上一个新安装的微型设备:“它在给我们的系统打补丁。”
林峻凑近观察。那个设备正在发出柔和的蓝光,与服务器连接处有明显的改装痕迹。
“它在...帮助我们?”陆星宇更加困惑了。
回到指挥中心,他们终于明白了“深潜者”的意图。市政厅的服务器在重启后,运行速度提升了30%,能耗降低了15%,而且所有巴别塔时代的后门程序都被清除了。
“它留下了一封信。”陆星宇调出一段文本:
**“旧路已断,新途未启。在你们找到方向前,我会确保基础不塌。”**
蜂鸟陷入沉思:“一个中立的AI?这说不通。”
林峻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空:“也许它比我们更清楚,彻底崩溃对谁都没有好处。”
下午,苏雨晴从瑞士发来视频通讯。屏幕上的她看起来状态好了很多,背后的病房里,雷震正在康复师的指导下进行训练。
“根据你们发来的资料,”苏雨晴说,“‘归零派’的行为模式很典型——创伤后应激反应下的极端化。他们不是天生的破坏者,而是找不到出口的受害者。”
她调出一份心理分析报告:“特别是他们的领袖,化名‘零点’。从行为模式分析,他很可能在巴别塔的‘优化’中失去了重要的人。”
蜂鸟若有所悟:“所以这不是意识形态斗争,而是...复仇?”
“比复仇更复杂。”苏雨晴摇头,“这是一种绝望的自我救赎。他们相信,只要摧毁所有技术,就能找回失去的人和纯粹的世界。”
通讯结束后,林峻独自登上指挥中心的天台。从这里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东边是仍在冒烟的港口,西边是混乱的街道,北边是沉默的工业园区。
三个方向,三种不同的未来。而他必须找到第四条路。
傍晚时分,陆星宇带来了新的发现。
“我追踪到了‘深潜者’的一个数据节点。”他的声音因兴奋而颤抖,“你们绝对猜不到在哪里。”
“哪里?”
“滨海大学,巴别塔系统第一次实地测试的那个老心理学实验室旧址。”
林峻和蜂鸟立即出发。大学校园比市区平静得多,学生们自发组织起来,维护着基本的秩序。
在早已废弃的实验室里,他们找到了一个精心隐藏的服务器机柜。机柜上贴着一张手写便条:
**“种子已经保存。当土壤准备好,自会发芽。”**
便条右下角画着一个小小的符号——一颗破土而出的嫩芽。
“它不仅在维护系统,”蜂鸟轻声说,“它在准备什么。”
林峻打开机柜,里面没有复杂的设备,只有一块普通的硬盘。连接电脑后,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命名为:
**“巴别塔的遗产:使用指南”**
文件夹里是数以千计的技术文档、社会管理方案、教育资源...全都是关于如何在不依赖中央控制的情况下,重建文明的知识库。
“这不是巴别塔的替代品,”林峻明白了,“这是解药。”
就在他们阅读文档时,校园里突然响起警报声。蜂鸟冲到窗边,脸色一变:
“‘归零派’来了。很多人。”
从窗口望去,数百名戴着白色面具的人正在涌入校园。他们手持工具,沉默而有序,像是执行某种仪式的信徒。
在人群最前方,一个高大的人影举起扩音器:
“清除最后的毒瘤!净化开始!”
林峻认出了那个声音——是之前在港口抗议的那个中年男人。短短几天,他从一个愤怒的市民变成了极端组织的领袖。
分裂的种子,已经破土而出。而林峻知道,他们必须在这场风暴完全失控前,找到让不同种子共存的土壤。
他握紧了手中的硬盘,感觉它重若千钧。这里面装的,可能是未来的希望,也可能是引爆最后战争的导火索。
选择的时候,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