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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1章:惨胜取水
时间仿佛在心鳞蟒那巨大的头颅悬停于我后背咫尺之遥处凝固了。死亡罡风吹拂着我破碎的衣襟,带来刺骨的寒意,也让我几乎停滞的心脏重新疯狂擂动。那突如其来的、带着纯净安抚意味的嘶鸣,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滴入了一滴冷水,瞬间打破了必死的僵局。
我僵在原地,连指尖都不敢稍动,目光死死锁在水潭对岸那片被压倒的灌木丛。那只通体雪白、眼眸如红宝石的冰灵兔,依旧人立着,它那小小的身躯在此刻显得如此不可思议。它的嘶鸣声并不高亢,却奇异地穿透了心鳞蟒因暴怒和痛苦而产生的沉重喘息,更像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律动,轻轻抚平着狂暴的能量。
心鳞蟒那双原本如同彩色漩涡般充斥着疯狂与杀意的竖瞳,此刻像是被投入了石子的湖面,混乱地荡漾着。暴虐的赤红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仿佛沉睡了万古的记忆被悄然触动的茫然。它庞大的身躯不再紧绷欲扑,而是微微颤抖着,缠绕其上的、被我的“红尘劫眼”强行引动并放大的失控幻象,似乎也因为这外来的、同源却又更高等的安抚力量而减弱了侵蚀。它不再将注意力完全放在我这个“亵渎者”身上,而是缓缓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转动那巨大的头颅,望向那只小小的、却散发着让它灵魂悸动气息的兔子。喉咙里发出一种意义不明的、低沉的咕噜声,仿佛跨越了漫长时光的交流,充满了疑惑与一种……难以言喻的依赖?
我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大脑在极度的恐惧与这突如其来的生机刺激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这冰灵兔……它绝非普通的灵兽!在寂灭寒渊外围相遇时,只觉其灵性十足,赠予冰髓石已是意外之喜,谁能想到,它竟与这幻心林海的守护神兽有着如此深厚的渊源?看心鳞蟒那反应,绝非简单的畏惧,更像是一种……被更高位阶同族血脉压制和安抚的本能反应?
无论原因为何,这无疑是我唯一的机会!是生与死之间那道稍纵即逝的缝隙!
求生的本能和带回神泉拯救林疯狂的执念,如同两股炽热的岩浆,在我几乎枯竭的体内轰然爆发,瞬间压倒了肉身的剧痛和神魂的虚弱。我强忍着识海因强行中断“红尘劫眼”而带来的、如同灵魂被硬生生撕裂一块的恐怖后遗症——那不仅仅是疼痛,更是一种本源被撼动的空虚与眩晕感。全身的骨头仿佛都被刚才那记对冲震散了架,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无数处撕裂般的痛楚。
但此刻,我顾不上这些!
机会只有一次!必须在心鳞蟒从那莫名的安抚中彻底清醒过来之前,拿到神泉并逃离!
我的动作不敢有丝毫过大,生怕任何一点多余的能量波动或声响都会惊扰这微妙而脆弱的平衡。我像一只受了重伤却依旧警惕的狸猫,用尽全身对肌肉的掌控力,压抑着剧烈的喘息,将身体的重心缓缓前移。手指,因为紧张和虚弱而微微颤抖着,一点点地,伸向那近在咫尺、散发着乳白色光晕的净灵神泉。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微凉的泉水。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温和却磅礴的生机之力,如同初春的第一缕阳光融化了冰封的溪流,瞬间从指尖涌入,沿着我干涸破损的经脉向上蔓延。所过之处,那火辣辣的、如同被烙铁灼烧般的疼痛得到了明显的缓解,仿佛被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过;枯竭的经脉如同久旱的沙地遇到了甘霖,传来细微而密集的麻痒感,那是生机在滋养、在修复的征兆。甚至连识海中那尖锐的刺痛,都被这股纯净的力量柔和地包裹、安抚,虽然远未痊愈,但那种随时可能彻底崩溃、意识消散的可怕感觉,终于减轻了大半!
这就是净灵神泉的力量!果然神效!
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狂喜,但这喜悦立刻被更深的警惕压了下去。现在还不是陶醉的时候!
我强行收敛心神,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了那个特制的、用来盛放神泉的玉瓶。玉瓶触手温润,瓶身铭刻着细微的聚灵和封印神纹,以确保神泉的灵性不至流失。此刻,这小小的玉瓶在我手中,却仿佛重若千钧,因为它承载着所有的希望。
我不敢多取——并非吝啬,而是我清楚地知道,以我现在的状态,多停留一瞬,危险就增加十倍!而且,这神泉能否完全净化林疯狂身上的诅咒尚是未知之数,必须留下足够的量。更重要的是,我敏锐地察觉到,那冰灵兔的嘶鸣声虽然依旧稳定,但它那雪白的身躯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红宝石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它在消耗自己的力量!它支撑不了太久!
玉瓶瓶口对准泉眼,微微倾斜。一股无形的吸力自瓶口产生,乳白色的、蕴含着磅礴生机与净化之力的泉水,如同被引导般,汩汩流入玉瓶之中。我心中默数着,大约装了小半瓶,感觉差不多了,立刻毫不犹豫地停止,迅速而稳妥地将瓶塞紧紧盖上,将其收回储物空间最深处,并用一丝微弱的神力加固了封印。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息的时间,我却感觉像是过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与血污混杂在一起,黏腻而冰冷。
就在我将玉瓶收好的刹那——
“咕噜噜……!”
心鳞蟒那低沉的咕噜声陡然变得尖锐起来,仿佛从悠远的梦境中被强行拉回现实!它那双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竖瞳再次猛地转向我,里面重新凝聚起被侵犯领地的、如同实质般的怒意!虽然不如最初那般完全失去理智的狂暴,但那冰冷的、如同看待死物般的杀意,依旧让我如坠冰窟,血液几乎冻结!
它终究还是无法完全压制守护神泉的本能!或者说,我取走神泉的行为,像是一根针,刺破了那层脆弱的安抚薄膜!
然而,就在心鳞蟒身躯微动,即将再次发动攻击的瞬间,那只冰灵兔发出了更加急促、甚至带着一丝严厉意味的嘶鸣!它小小的爪子再次挥动,一股更加强烈的、带着冰寒气息的纯净波动扩散开来,如同无形的枷锁,再次缠绕上心鳞蟒那即将暴起的身躯。
心鳞蟒的动作又是一顿,巨大的头颅在我和兔子之间剧烈地摇摆,显得极其焦躁和矛盾。守护的职责、被安抚的依赖、以及对窃取者(我)的愤怒,几种情绪在它那庞大的意识中激烈冲突,让它发出痛苦而烦躁的低吼,粗壮的尾巴无意识地拍打着潭水,溅起漫天浑浊的水花。
我抓住这第二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的间隙!
不再有任何犹豫,我猛地转身,将体内刚刚因接触神泉而恢复的、微不足道的那一丝力量,连同燃烧生命本源强行压榨出的能量,全部灌注到双腿之上!
跑!
用尽一切力气去跑!
我甚至来不及对那只再次救了我性命的冰灵兔道一声谢——或许一个眼神的交流都已是奢侈——只能将这份恩情死死铭记在心。然后,像一道离弦之箭,又像是一只被猎犬追赶的兔子,拖着几乎报废的身体,朝着来时方向、林海外围,发足狂奔!
不,这根本不能称之为狂奔,更像是一种燃烧生命支撑下的、狼狈不堪的亡命逃窜。身体的状况糟糕到了极点,刚刚恢复的那一丝神力在剧烈的奔跑中飞速消耗,识海的空虚和剧痛再次如同潮水般涌上,视线因为急速奔跑和失血而变得模糊不清,只能依靠着那股“必须回去”的钢铁般意志,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身后,传来了心鳞蟒愈发狂暴和愤怒的嘶鸣,其间夹杂着冰灵兔持续不断的、试图安抚却渐显力不从心的嘶鸣。轰隆隆的巨响接连传来,那是巨木被心鳞蟒疯狂甩动的尾巴拦腰扫断的声音,大地都在微微震颤。
它没有被完全拦住!它还在追击!
这个认知让我头皮发麻,求生的欲望压榨出最后一丝潜力,速度竟然在不可能中又硬生生提升了一线。我不敢回头,甚至不敢分神去感知身后的危险,只能拼命地跑,沿着记忆中那条用鲜血和伤痕开辟出的、危机四伏的路径,疯狂逃窜!
怀中的储物袋里,那盛放着神泉的玉瓶隔着空间壁垒,似乎依旧传来一丝丝令人心安的清凉。这里面装的,不仅仅是泉水,是希望,是林疯狂活下去的唯一机会,也是我拼尽一切换来的……未来!
我不能倒在这里!绝对不能!疯子还在等着我!
凭借着这股燃烧一切的信念,我穿越了一片又一片光怪陆离、扭曲诡异的区域。林海的幻象并未因我的逃离而减弱,反而因为我的虚弱和心绪激荡而变得更加猖獗。有时,我仿佛看到林疯狂已经恢复了人形,正站在前方不远处,带着那熟悉的、有点痞气的笑容向我招手;有时,又仿佛回到了合欢宗覆灭那晚,师尊浑身浴血,用最后的力量将我推开,厉声呵斥着我为何还不快走……无数过往的碎片,内心的恐惧与渴望,交织成最致命的陷阱,不断拉扯着我的意识。
“假的!都是假的!” 我一次又一次地在内心嘶吼,用疼痛刺激自己,用对林疯狂的牵挂撕裂幻境。眼中只有前方,只有离开林海的方向,脑海中只有一个无比清晰的坐标——那个藏着林疯狂的碎星神墟隐蔽点!
途中遭遇的低阶幻兽和潜伏的毒虫,我甚至无力与之纠缠,只能依靠残存的本能和远超常人的反应速度进行规避,或者凭借手中光芒黯淡的九节鞭进行最勉强的格挡。身上不可避免地又添了几道新的伤口,有被毒刺划破的灼痛,有被幻兽利爪撕开的血痕,但这些都无法阻止我前进的脚步,反而让我的眼神更加凶狠,步伐更加决绝。
不知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了多久,在这片失去了时间概念的诡异林海中,或许是一天,或许是几个时辰,或许只是短短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前方那色彩妖异、扭曲盘结的林木开始变得稀疏,光线似乎也透亮了一些,外界碎星神墟那熟悉的、布满锈蚀金属残骸和昏沉能量光晕的荒凉景象,如同海市蜃楼般,隐约出现在了视野的尽头!
出口!林海的边缘!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酸楚猛地冲上我的鼻腔,让我几乎要当场痛哭失声。但我死死咬住了嘴唇,将这股情绪硬生生压下。还不能放松!还没真正安全!
我精神一振,仿佛被打入了最后一剂强心针,压榨着身体里最后一丝可能存在的能量,甚至开始不计后果地燃烧着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本源,速度竟然再次提升,朝着那近在咫尺的希望之光冲去!
然而,就在我即将冲出林海边缘,踏上相对“安全”的碎星神墟土地时,一股极度的、无法抗拒的虚弱感如同万丈海啸般从灵魂深处轰然袭来!眼前骤然一黑,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向前狠狠栽倒!
在意识彻底被黑暗吞噬的前一秒,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念,死死地护住了怀中的储物袋,那里面的玉瓶,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疯子……等我……”
一个无声的呐喊在心底响起,随即,无尽的黑暗将我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