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如刀,割得人脸生疼。
断碑谷外的荒原上,三名黑袍杀手步步逼近,灵力鼓荡间碎石腾空,宛如暴雨将至前的闷雷滚动。
柳媚咬紧牙关,手中铁棍横于胸前,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她虽只是外门弟子,但那一身扫尘练就的筋骨却不容小觑。
此刻她眼神死死盯着前方,喉咙干涩,却仍低声喝道:“陈凡,别犯傻!他们可是冲我们来的杀手!”
周大锤没说话,只是把那柄沉甸甸的锄头更深地插进土里,仿佛那是他唯一的倚仗。
纯阳之气自丹田升腾,在经脉中缓缓流转,《耕心诀》护体篇自行运转,蒸腾出一层薄雾般的热气,竟在风沙中撑开一方微弱的气障。
可陈凡没有动。
他蹲下身,动作从容得近乎诡异,像是这场对峙不过是一场寻常的农事商议。
他掀开随身携带的食盒,锅盖一开,热浪冲天,凝成一朵淡金色的薄雾莲台,随风扩散。
那香气并不浓烈,却奇异地穿透了风沙与杀意——米粒泛着温润金光,颗颗饱满晶莹,竟是以“九转凝香法”精心烹制而成,辅以安魂符之力,专为宁神定魄而设。
系统提示在他识海中浮现:
「施食对象含敌意单位,是否启动【善念感化】判定?」
柳媚瞳孔一缩,几乎要喊出声来。
周大锤也愣住了,握着锄头的手微微一颤。
可陈凡只是轻笑了一声,低声道:“选A。”
话音落下的刹那,香气如无形之手,悄然渗入三名黑袍人的呼吸之间。
第一名黑袍人脚步一顿,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竟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
他猛地抬手捂住口鼻,怒吼:“休要迷惑我的心志!”可那声音里已带上一丝颤抖,眼中血丝竟隐隐退散了一瞬。
第二名黑袍人却怔住了。
他低头看着手中染血的弯刀,喃喃道:“这味儿……像极了娘亲做的饭。”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灶火噼啪,粗陶碗里盛着糙米,屋外是南荒特有的红壤坡地,母亲在田埂上弯腰插秧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
他的手开始发抖,血刃垂下寸许。
第三名黑袍人猛然察觉同伴异样,厉声喝道:“你们疯了?这是幻术!”可他自己吸了一口香气后,呼吸也不由缓了下来,眼神深处掠过一抹迟疑。
就是此刻!
陈凡站起身,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诸位也是南荒出身吧?这米种自‘赤壤坡’,是我让周大锤沿途试种的第一批。每一粒都浸过晨露、晒过午阳、听过了耕者的心跳。吃饱了,才有力气想——你们真愿为一个从不露面的教主卖命?”
风忽然小了些。
柳媚眼睛一亮,立刻会意。
她迅速展开随身布卷,赫然是一幅手绘《南荒风物图》,笔触虽拙,却细致入微。
她指向其中一处山谷,声音清亮:“看这里!‘泪泉村’!三年前被魔教征粮烧毁,全村男女老少无一生还。可你们当中,有谁亲眼见过教主下令?还是只是听上头一句‘不服者死’,便提刀屠戮同乡?”
那句“同乡”二字,如针扎进人心。
三名黑袍人齐齐一震,彼此对视,眼中杀意动摇,取而代之的是混乱与挣扎。
周大锤趁机从怀中掏出一把稻穗,金黄饱满,散发着淡淡的灵韵。
他憨厚一笑,声音却坚定:“俺爹说,土里长出的才是命根子。你们若肯放下刀,我教你们种灵稻,亩产三十斤,够活命!比当个被人操控的傀儡强百倍!”
没有人动。
也没有人再举刀。
风沙渐息,唯有那锅灵米饭的香气仍在弥漫,像一条看不见的线,牵连起久远的记忆与残存的人性。
陈凡静静地看着他们,心中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他知道,这种动摇极为脆弱,稍有外力便会崩塌。
真正的敌人,从来不是眼前这三个被操控的执事,而是藏在暗处、以“斩运”之术扭曲他人命运的幕后黑手。
就在这一刻,地面忽然传来细微震动。
裂纹自断碑之下蔓延而出,呈蛛网状四散开去,一道暗红色的符印正从地底缓缓浮现,边缘扭曲如蛇,透出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那是“斩运局”的核心阵眼,一旦激活,方圆十里内所有生灵的命运都将被强行割裂,沦为祭品。
陈凡眸光骤冷,识海中系统警报尚未响起,他却已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他指尖一挑,从锅中弹出一粒沾着功德之力的饭粒,精准无比地落入那即将成型的符印中心。
口中低诵,字字如钟:
“一粥一饭……”就在此时,地面裂纹如蛇游走,蛛网般蔓延开来,那暗红符印自地底缓缓升起,边缘扭曲蠕动,仿佛有生命般吞吐着腥气。
空气骤然凝滞,连风沙都像是被无形之力冻结在半空。
一股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弥漫开来——那是命运被割裂时溢出的血煞之息。
陈凡瞳孔一缩,识海中却未响起系统警报。
这不对劲。
真正的危险,从来不会提前示警。
他没有半分迟疑,指尖轻挑,从锅中弹出一粒尚带余温的饭粒。
那米粒泛着微不可察的淡金光泽,正是浸染过功德之力的“安魂膳”核心。
它划过一道极细的弧线,精准落入符印正中心,如同针尖点破脓疮。
刹那间,天地一静。
“一粥一饭,皆是因果。”
八个字出口如钟鸣,低沉却不容置疑。
那血色符印猛地一颤,像是被某种古老律令所镇压,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痕。
紧接着,“砰”然炸裂!
无数赤红碎片腾空而起,又在半空中化作灰蝶般的尘絮,随风飘散,转瞬无踪。
系统提示终于浮现:
「成功瓦解‘血奴咒印’,避免三名执事彻底魔化,功德+3000」
风重新流动,带着一丝清冷的凉意,吹拂过众人僵硬的肩头。
三名黑袍杀手踉跄后退,面具在剧烈的精神冲击下自行崩解,露出底下苍白憔悴的脸庞。
他们跌坐在地,眼神涣散,却又隐隐透出久违的清明。
其中一人抬手摸向脸颊,指腹触到一道陈旧烙印——一个歪斜的“丁”字,刻于颧骨之下,皮肉翻卷,显然曾遭烈火灼烫。
陈凡蹲下身,目光扫过三人面容,声音低沉:“南荒七十二村,每村按甲乙丙丁编户。你们……是被掠走的子民。”
那人浑身一震,喉咙里发出一声哽咽:“我……我记得了。我们是‘石坪寨’的人。那天夜里,火光冲天,有人把我们拖进地窖……醒来后,脑子里全是杀戮、命令,还有……那声音,那声音说‘不杀人,你就死’……”
另一人抱着头嘶声道:“我梦见娘……她在哭……可我手里握着刀……”
周大锤默默将手中稻穗放在他们面前,金黄的谷粒在夕阳下泛着暖光。
柳媚则悄悄收起风物图,眼中已有泪意打转。
陈凡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那枚青铜罗盘——是前日周长老所赠,据说是测运寻踪的古器。
他轻轻放入最年长那名前执事的手心。
罗盘微微震颤,指针剧烈晃动几息后,稳稳指向东南——断碑谷方向。
“路,你们自己选。”陈凡站起身,语气平静却不容动摇,“若愿回头,我可带你们回青云宗暂避,至少不再为刀下亡魂;若执意回去报信……也请记住今日这碗饭的味道。记住你曾是个会饿、会想家的人。”
三人低头看着掌中罗盘,指针嗡鸣不止,仿佛在催促,在召唤。
风沙渐歇,残阳如血,照在断裂的古碑之上。
远处谷口轮廓隐约可见,一道青灰色雾气缠绕其间,似有微光闪动。
陈凡转身,望向那幽深入口,眉头悄然蹙起。
方才那一击虽破了咒印,但他分明感觉到,在符印碎裂的瞬间,有一丝极细微的“反噬之力”逆流而上,钻入地脉深处——像是触动了什么不该醒的东西。
他不动声色,只低声对柳媚道:“收好地图,接下来……怕是要踩到别人的命门了。”
众人整装待发,脚步尚未迈出,忽然——
“咔。”
第一声脆响自脚边传来。
一块倾颓石碑,毫无征兆地从中裂开,化为齑粉。
碑上依稀可见“王”字残痕。
紧接着,十步之外,第二块石碑同样崩解,碎屑纷飞。
陈凡脚步一顿,眸光微凝。
他低头看了看脚下焦土,又望向前方林立的残碑群——它们错落分布,看似杂乱,实则暗合某种阵势。
而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那些崩裂的碑石,每一块……都刻着不同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