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静室之内,陈凡的呼吸悠长而平稳,与天地灵气同频共振。
突然,一股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绞痛猛然袭来,让他瞬间从入定中惊醒!
那痛楚并非来自肉身,而是与他心神相连的济世影。
他猛地睁开双眼,眼前一行猩红的虚拟字迹正在识海中疯狂闪烁:「警告!【济世影】遭受未知高浓度怨力侵蚀,修复进度已回落至52%!」
“铮——!”
窗外,原本流畅婉转的《医灯谣》琴音戛然而止,一根琴弦应声而断。
墨蝉儿惊恐的颤音穿透窗纸,带着一丝哭腔:“陈凡哥哥……地下……地下有东西在哭!好多好多……像是千百人被活活堵住了喉咙,在同一瞬间咽气!”
陈凡霍然起身,来不及多想,抓起外袍披在肩上。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那枚古朴的扫帚印记,一股冰凉的触感正从印记中传来,仿佛在与地底深处的某种东西遥相呼受。
不能再等了!
济世影的受创,墨蝉儿的感应,一切都指向一个地方。
他眼神一凛,下定决心,必须亲自去一趟南荒那条废弃的矿道——那里,正是老吴婶捡到青铜残片的源头。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矿洞口像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幽深得令人心悸。
陈凡没有丝毫犹豫,迈步踏入。
他从怀中取出一盏小巧的灵枢灯点燃,橘黄色的火光驱散了部分黑暗,却也让岩壁上那些早已干涸发黑的痕迹显得更加狰狞。
那是一枚枚大小不一的血手印,深深地抠进岩石里,周围还刻画着无数扭曲盘绕的符文,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识海中,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检测到高等级复合型封印残留,属性分析:镇魂+控疫。」
镇魂,控疫……陈凡心中一沉,这哪里是普通的矿洞,分明是一处镇压着大恐怖的牢笼!
他握紧灵枢灯,顺着唯一的地道向深处走去。
空气越来越湿冷,那股若有若无的哭嚎声也变得清晰起来,仿佛就在耳边。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一处巨大的地下空洞出现在眼前。
空洞中央,是一座彻底坍塌的祭坛,碎石瓦砾堆积如山,唯有一块半截断裂的玉碑还斜插在乱石之中。
陈凡走上前,用袖子拂去碑上的尘土,火光映照下,几个古朴的大字依稀可见:“青云第七护法·镇厄碑”。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
老吴婶说得没错,这玉碑的材质、触感,甚至上面残留的灵力波动,都和青云宗藏经阁的地基所用的镇宗石料,别无二致!
一瞬间,无数被忽略的线索在陈凡脑海中炸开,串联成一条令人不寒而栗的线索链。
墨老临终前,抓着他的手断断续续地低语,“小心……七护法旧事……”;柳媚在城外废弃的宗祠中,跪在其父的遗言石板前,那石板上同样记载了关于“背叛”与“献祭”的字眼;还有藏经阁最底层,那处连掌门都讳莫如深的松动封印……
他一直以为,百年前席卷整个大陆的“道陨之劫”,是一场无法抗拒的天灾。
可现在看来,或许……或许那根本不是天灾!
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一场由某些站在云端之上的人,以无数苍生的性命和气运为祭品,为自己铺就的一条血腥飞升之路!
就在这时,那道遭受重创的济世影终于挣脱了地宫深处的束缚,艰难地返回到他的识海之中,并在消散前,留下了它所窥见的最后一幕影像——
那是一座比皇宫更宏伟的地下宫殿,最深处,一口巨大无朋的青铜棺椁正静静地悬浮在半空。
棺椁表面铭刻着密密麻麻的铭文,而在最醒目的位置,一行血色大字仿佛拥有生命般缓缓流淌,每一个字都像是用亿万生灵的哀嚎铸成:“以万人血骨,换一界清净!”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陈凡双目赤红,胸中燃起滔天怒火。
什么一界清净,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的借口!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没有丝毫犹豫,从心口逼出自己最后一滴,也是最精纯的一滴本命精血。
那滴血呈现出淡淡的金色,一出现便让周围的阴寒之气为之一滞。
他将精血滴入灵枢灯的灯油之中,灯油瞬间沸腾,火光暴涨数尺,将整个矿洞照得亮如白昼。
陈凡盘膝坐下,双手结印,口中低声诵念起《百病回春诀》的总纲首章:“病在人心,药在希望,医在行动。以身作舟,渡万千苦厄……”
这并非疗伤法门,而是医道中最本源的信念之力!
随着他的诵念,那盏融合了他精血的灵枢灯火光大盛,竟穿透了层层物理阻隔,直接照射向地宫深处那口巨大的铜棺。
“滋啦——”
光明之下,铜棺的缝隙中,丝丝缕缕的黑雾被强行逼出,发出凄厉的尖啸。
那根本不是什么瘴气,而是由亿万冤魂无法解脱的怨念,经过百年发酵凝聚而成的“业髓”!
“不够!”陈凡心知肚明,仅仅如此,只能暂时驱散,无法根除。
他猛地一咬舌尖,喷出一口蕴含着他累世功德的金光,强行打向自己的济世影!
金光瞬间将虚弱的济世影包裹,在其表面烙下了一道玄奥复杂的“救赎印记”。
“去!”
得到加持的济世影化作一道流光,义无反顾地再次潜入那怨力滔天的地宫深处,带着那盏燃烧着陈凡精血与信念的灯焰,如同一颗金色的钉子,狠狠地种入了青铜棺椁的棺底!
“啊——!”
刹那间,地宫最深处爆发出亿万冤魂混杂在一起的,既像解脱又像痛苦的最后悲鸣。
那浓郁如墨的黑雾仿佛遇到了克星,疯狂哀嚎着退散、消融。
与此同时,一丝比之前陈凡精血更加纯粹、更加璀璨的金血,竟从棺底逆流而上,穿透地层,无视了皇城的一切禁制,化作一道肉眼难见的流光,直冲九天之外的太虚界!
几乎在同一时刻,陈凡的识海中,系统前所未有地剧烈轰鸣起来:「警告!警告!触发远古因果链!隐藏任务【苍生之祭】已激活!生成最高等级预警:七日之后,藏经阁底层封印的青铜棺椁,将彻底苏醒!」
天,终于亮了。
破晓的微光刺破黑暗,为南荒废矿的入口镀上了一层金边。
陈凡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矿洞,一夜的消耗让他脸色苍白如纸。
还未站稳,一道白衣身影便踏着流云,悄无声息地落在他面前。
来者仙风道骨,正是白鹤真人。
白鹤真人手中握着一封用火漆封口的密信,他看着陈凡,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欣赏,有惋惜,更有深深的忧虑。
“掌门说……有些真相,不该由你一个扫地的弟子来揭开。”
他顿了顿,仿佛在挣扎着什么,最终还是问出了那句藏在心底许久的话:“但我也想以我个人的名义问你一句——若整个青云宗,从根上就是错的,你这地,还扫得了吗?”
陈凡没有立刻回答。
他转过身,望向东方那轮挣脱了地平线束缚,正喷薄而出的朝阳。
灿烂的阳光洒在他身上,驱散了最后一丝阴寒。
他抬起手,轻轻抚摸着手腕上那枚滚烫的扫帚印记,嘴角勾起一抹平静的微笑。
“扫不扫得动,得看这天下,还值不值得我再为它……点一盏灯。”
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远在千里之外的青云宗藏经阁最深处,那口与南荒地宫遥相呼应的青铜棺椁,猛然发出了一声沉重的震动。
一道清晰的裂缝,在棺盖上骤然出现。
裂缝之中,一只覆盖着细密金色鳞片、指节分明的手,缓缓地伸了出来——那只手的手腕上,赫然也有一枚印记,一枚与陈凡手腕上形状、气息、甚至每一丝纹路都完全吻合的……扫帚印记。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那枚扫帚印记正以前所未有的热度灼烧着他的皮肤,仿佛在回应着来自深渊的呼唤。
他知道,今夜所发生的一切,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一个他必须亲手去终结的,绵延百年的因果,已然拉开了序幕。